这司马左等右等,不见秦广宗开口,等不及了,大起胆子,开口说道:“明公,陇兵万余寇我略阳,现已过平襄,将至略阳城下。略阳城中守卒只有两千,恐非其敌,韩将军因遣下吏赶来蓟县,向明公告急,请求明公速派援军!敢问明公,预备何时遣兵援我?”
——“韩将军”也者,是同蹄度武死后,继任略阳的守将,此人名叫韩鸾,是个氐人。
秦广宗慢腾腾地抬起脸。
上回的略阳之战距今才几个月,那时秦广宗的须发尽管已稍有花白,但大体上还是黑的,整个人看起来还算是正值壮年,却才不过短短几个月功夫,真不知这秦广宗是受了多大的精神折磨,居然已是须发皆白。
《白毛男》的故事,经过仇畏等的抨击,反而得到了更大的传播,而今早已是传遍关中,这个司马亦是听过此个故事,并听说了故事主人翁的原型就是秦广宗的。
此时看到秦广宗抬起头后的须发皆白、老态龙钟,这司马吓了一跳。
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划过他的脑海:“使君何时须发皓白如此!却是一如那《白毛男》后文中的描述!”
又一个念头因此而划过他的脑海:“《白毛男》的故事结尾,讲的是主人翁裸身吞粪,白发已然写对,那这裸身吞粪,……”
秦广宗的面容就在眼前,想象那个场景的话,太过真切,这司马身上打了个冷战,胃中翻涌,不敢往下再想,慌忙摇了摇头,把这念头排出脑中。
秦广宗神情恍惚,说道:“是啊,明公。”
这司马愕然不已,说道:“明公?”
连着喊了秦广宗两三声,秦广宗回过神来。
他像是刚看见这司马似的,又怔了会儿,最后才真正地清醒过来,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那司马心道:“风闻府君癔症,我尚不信,如今观之,传言却是不假!唉,朝中有人好当官啊,染了癔症,还能作我州刺史,不用说,自都是大王看在孟师份儿上而迁就之故。”小心地回答说道,“下吏适才说,陇兵万余将至略阳县,韩将军令下吏向明公乞援。”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这司马问道:“敢问明公,打算何时遣援?”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这司马无法,只好应诺退出。
秦广宗独坐堂上,拈起韩鸾的求援军报再又看了一遍,把之放下,面色呆滞,心中想道:“上次我援略阳,被同蹄度武害了一遭,他死了不说,我也险些失陷虏手。唐千里狡诈多端,这次攻略阳,会不会其实又是为的诱我?我决不能再上他的当!”
又想道,“孟公前日来信与我,言说大王有意召我回朝,这秦州刺史我反正也做不了几天了,当此之际,万事要得为谨慎为虑,可不能再来一次大败,搞得我朝也回不去!”
忽然一股恶气涌上,秦广宗奋力一拍案几,怒骂道,“我与你何怨何仇,你又是哄我败我,又是蔑我‘重将’,又是编《白毛男》出来,恶意诋毁於我,使我成士、民笑柄!唐千里,你自姓你的唐,我自姓我的秦,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又是为何处处针对於我!”
怒冲冲地闭眼坐了片刻,秦广宗猛地睁开了眼,按住案几,努力地站起身,一边喃喃说道,“不成,大王召我回朝的诏书也许不日就到,我不能这样回朝,得赶紧把我的须发染黑!”
这般嘟哝着,他颤巍巍地转过堂后屏风,唤奴婢给他染须发去了。
不但没有下令遣兵去援略阳,亦没有把此略阳求援的军报立刻通报慕容瞻。
……
向逵、王舒望兵到略阳县下。
略阳新任的守将韩鸾到任后,驱使百姓、兵卒,对略阳县城进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修补、加固。比起上回打略阳时,王舒望觉得,这城只从外观看,非但无损,反倒好似是坚固了些许。
向逵、王舒望乘马在护城外观看城防多时。
王舒望说道:“韩鸾在氐秦军中的勇名不及同蹄度武,然今观城守,刁斗森严,我军奔袭突至,城头守卒不乱,兼以城墙牢固,此将却非庸才,……将军,这略阳城怕是不太好打啊。”
向逵笑道:“好打,好打。”
王舒望以为向逵仗的是他们的兵马多於守卒,说道:“将军,我军兵马虽是多於城中,但‘十则围之’此兵法之教也。城中守卒两千,我军步骑六千余,是我军部曲才为守卒的三倍。三倍而攻之,虽非不可,可要想在秦广宗驰援到前,或五天内打下此城,亦非易事。
“末将陋见,将军万不可掉以轻心。”
向逵身高八尺,体格雄健;王舒望七尺余,尽管结实,然不魁梧。
向逵不仅比王舒望高了一头,并且比他也壮实了一圈。
两人这会儿并马而立,远处望去,一高一低,一壮一瘦,相映成趣。
向逵笑道:“此战是这回抵抗秦寇的初战,当然是要旗开得胜,方不负莘公所令的!我岂会掉以轻心?”
“那将军说此城好打,是何意也?莫非是将军已有攻城之计?”
向逵问王舒望,说道:“我及我所部是从哪里来的?”
“沙州。”
向逵又问道:“护军可知我在由玉门去金城的路上,曾於唐昌郡足足停驻了半个月么?”
“唐昌郡?”
向逵抚须笑道:“我在唐昌停驻的那半个月,都是在收集一样攻守之利器。我此次随军带来了那种利器不少,用之攻面前此个小小的略阳县城,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