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莘迩、郭道庆两路军马便一出襄武,以薛猛为先锋,进军新兴县,一出渭水北岸的南安郡,以王舒望为先锋,袭向平襄。——平襄是略阳郡的一个县,与南安郡接壤。
军报很快就传到了天水郡的郡治冀县。
慕容瞻不在县中,是时身在县外兵营。秦广宗看罢军报,大惊失色,赶紧遣人去请慕容瞻来。慕容瞻赶到州府,入堂中,与秦广宗见到。秦广宗把军报给他观阅。
慕容瞻看完,稍作沉吟,说道:“几天前才刚听闻莘幼著亲自率兵到了襄武,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竟然已经兵分两路,来袭我秦州了!”
秦广宗说道:“君侯,你说他为何於此时来犯我州界?”
慕容瞻说道:“不外‘围魏救赵’之策,是为解肤施之危。”
秦广宗心道:“我这里离肤施数百里远,攻肤施之兵是从咸阳而去的,又非是从我秦州而去,你莘幼著欲救肤施,却来打我秦州作甚?”深感自己受了无妄之灾,想到军报中言及,这次攻天水、略阳的两路莘迩兵马,莘迩那路的先锋是薛猛,更是恼怒,想道,“那薛道武,我昔日待他不薄!今其降了定西,不念昔日旧情,转眼就来打我!真是无义薄情!”
慕容瞻看秦广宗呆坐堂上,好一会儿默然不语,正琢磨他在想些什么,忽闻秦广宗低声说道:“是啊,明公!”又听他抬高音调,说道,“乃知世间男儿,薄情者众,多情者少!”又听他压低声音,换了个音调,说道,“是啊,明公!如明公这等深情重义之士,寡矣!”
慕容瞻顿时知晓,秦广宗又犯癔症了,虽是纳闷,不知秦广宗思路是怎么走的,却如何扯到男儿多情、薄情上去了,然想起他那夜癔症大作,於州府追杀奴仆的事儿,慕容瞻深恐惊扰到他,万一再导致他发狂,未免不美,遂亦不敢询问,便干脆闭口不言。一时之间,堂上两人,一个默然,一个怔怔。默然者,只字不语,怔怔者,时喃喃自语自答。气氛渐又诡异。
说老实话,与秦广宗共事算不短时日了,这等诡异的气氛,慕容瞻也是经历过不少次,如今颇有应对的经验,不管秦广宗自语什么,他只当未闻就是,却不免心中嘀咕,想道:“最早时候,我记得见秦使君三四次,大概才会见他发次癔症,现而今,却是次次见他,都能看到他癔症病发,而且有时见他一次,他乃至能发兵多次。他这癔症之疾,是越来越严重了!月前有个西域高僧到我州中,我闻其神通广大,甚有法术,我要不要向秦使君推荐一下?也许这高僧能治此疾。”
却他寻思间,秦广宗回过了神来,慕容瞻听其问自己,说道:“君侯,不管莘幼著是不是为解肤施之危,今其既分兵两路来犯我秦州,君侯可有御敌之策?”
莘迩威名远播,之前一个唐艾,慕容瞻和秦广宗就有些应付不来,且秦广宗实也是之前已被唐艾打怕了,而今莘迩亲至,他当面就不免满怀担忧,说这话时,忧心忡忡。
慕容瞻不像秦广宗,他对自身有信心,并不畏惧莘迩,他从容不迫,说道:“观莘幼著此犯我秦州,其之两路兵马,一出南安,以郭道庆为将,一出襄武,他自率之,郭道庆非能战之将也,素无声名,则此两路兵马,显然是以莘幼著所率之部为主,郭道庆部必是偏师。新兴县,是在下的防区,不须劳使君费心,自有我迎对之;至於郭道庆部,便劳请使君敌之。如是,他两路兵来,我军两路兵迎,莘幼著善战,我军或难灭之,然守境安民,料定无虑。”
听了慕容瞻此语,秦广宗略放下心来,想道:“只要不让我去迎莘幼著就好!……那郭道庆确如慕容瞻所言,不是强敌,我亲引兵抗之,纵不易取胜,谅来也不会失利。”当即痛快地同意了慕容瞻的这个迎战方略,就与慕容瞻说道,“兵情如火,不可拖延,就按君侯此策,我明天便率兵出冀县,北渡渭水,救援平襄;新兴这边,就托付给君侯了!”
“使君放心北上,有在下在,新兴万无一失!”
临辞出堂之前,慕容瞻想把那西域高僧介绍给秦广宗,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心道:“我虽好意,却若是使君误以为我在嘲笑於他,适得其反!反正癔症是他的,不干我事,我且索性不理为上。”却这慕容瞻,当真是谨慎十足,而同时虽秦广宗的精神状态深深关系到秦州的治理,大而言之,关系到蒲秦边境的安危,但只要不干其事,他便亦是高高挂起。
第二天,秦广宗领兵北渡渭水,驰援平襄;慕容瞻选拣精锐,亦出蓟县,西援新兴。
先说秦广宗这路。
渡过渭水,北上先经显新县,再行数十里,出天水郡界,即是平襄县。总的路程不远,直线距离不到两百里,沿途无有山川为阻,行军里程也就是两百里上下,日行六十余里,三天后,秦广宗引部到了平襄县。这时,郭道庆部的主力还没有出南安郡,不过王舒望部的先锋已至平襄县内。
秦广宗入到城中,问王舒望、郭道庆两部的敌情。
平襄守将是个羌人,出自同蹄部,与蒲秦上将同蹄梁是同族,名叫度武,“度武”是氐羌之语的音译,意为弯刀。
同蹄度武禀与秦广宗,说道:“使君来的正是时机!现下郭道庆部尚未入境,只有王舒望部在我县中掳掠,其部兵马不多,末将已然探清,只有步卒三百,骑百人,区区四百步骑而已!我城中守卒已千人之众,加上使君带来的两千精锐,我军兵马远多於他!王舒望是郭道庆帐下的头等悍将,末将以为,若能趁此其恃勇自雄,孤军深入的机会,我军先把之歼灭,必能大沮郭道庆所部之士气是其一,并能趁胜再败郭道庆是其二!”积极请战,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末将敢请使君,这就下令,点齐兵马,出城与斗,先败王舒望!末将愿为使君先发!”
这同蹄度武虽是羌人,家为豪酋,却是与蒲茂近类,从小就学唐字、读唐书,唐化颇深,这一番言语说的虽是羌话,但遣词造句文绉绉的,不似寻常胡人讲话那般粗糙无文。
秦广宗听了,想了想,说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