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章愕然,说道:“不为救肤施?”寻思问道,“那明公之意,难道是想要打下天水、略阳么?”紧忙进言莘迩,说道,“明公,如章适才所言,天水、略阳现有的伪秦驻兵颇多,一两场仗,怕是打不下这两郡的!而现已仲秋,很快就要入冬,入冬之后不利征战,到时天水、略阳未下,我军只能撤退。明公若怀此意,章斗胆敢谏,现下恐非时机。”
唐艾说道:“明公之意,也不在取天水、略阳。”
“那明公之意,是在何处?”
莘迩笑道:“千里,你来说。”
唐艾心道:“第一层意,自是希望借此名正言顺地出兵,指挥河、秦诸军,打上一两个胜仗,以立新军府的威名,然后借此威名,一则,稳固明公现有之权势,让谷阴的大王、氾丹等人知晓,虽是明公‘已非王臣’,可明公依旧在我定西军中一呼百应,且依旧是我定西的定海神针;二来,便是捎带打压一下也下到河州的麴爽,……只是此中意思,不宜与老麴多言。”
数日前在征西将军府,莘迩说正瞌睡,蒲茂递个枕头来,又说他这么说的原因是他正要“以攻伐关中为务”,实际上,他给高充、宋翩等吏讲说的这个原因只是表面上的说辞,“枕头来”此语所意者,正是唐艾心中想到的这“一层两点”。
唐艾就省过这层意思,说道:“明公之意,应是在慕容瞻此人身上。”
麴章越发迷茫,说道:“明公之意,应是在慕容瞻此人身上?使君,此话何意?”
唐艾不作解释,问莘迩,说道:“敢问明公,不知艾猜得对不对?”
莘迩瞥了眼与麴章同样一脸茫然的宋翩,叹道:“知我者,千里也!”与麴章、郭道庆等说道,“我此亲率兵,来攻天水、略阳,其意如千里所猜,非是单为策应援助肤施,也非是为取天水、略阳,正还是为了慕容瞻!”
麴章说道:“章愚钝,敢请明公明示尊意。”
莘迩说道:“你们在秦州,与慕容瞻、秦广宗交战多时了,麴将军,我且问你,你觉得慕容瞻、秦广宗两人何如?”
麴章说道:“秦广宗不识战,不足一提,慕容瞻却不愧鲜卑名将之称,果是知兵能战,我等与他数次交手,以使君之智谋,而犹不能大胜之,诚然是我军之强敌也。”
“不能大胜之”是句美化之辞,事实上,唐艾与慕容瞻交手多次,胜负差半,顶多算是打了个平手。
莘迩说道:“不错,你们以往与慕容瞻、秦广宗的历战,千里都详细地写成军报,禀与过我,慕容瞻此人,确然是我军之劲敌,但是,麴君,我再问你,慕容瞻他是个什么人?”
“他是个什么人?……他自是鲜卑人。”
莘迩笑了起来,说道:“正是!麴君,慕容瞻虽然善战,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即他非氐羌之种,而是一个国灭降秦的鲜卑降人!我闻关中之地,近来颇有谣言,说鲜卑欲反,……”
话到此处,莘迩略止话头,於诸吏中,目光落到了一个光头和尚身上,便是释法通,笑对他说道,“这个谣言之传播四起,我已闻千里说了,其中甚有大和尚你的功劳,‘鱼羊食人’云云,堪称谣言之上者也!你这笔功劳,我给你记下了。”
释法通诚惶诚恐,说道:“微末之劳,贫僧怎敢妄求明公赏赐!”
莘迩没提给他赏赐,但被他这话一接,倒是不好不先给些赏赐了,便说道:“且先以十金为赏,待我除掉了慕容瞻,再一并重重地赏你。”
释法通谢恩不已。
麴章被莘迩“除掉慕容瞻”这话吸引到,他非是愚人,联系莘迩刚说过的“谣言”、“降人”等语,隐约猜出了些许莘迩“正还是为了慕容瞻”的意思,说道:“明公莫不是想要借助关中‘鲜卑欲反’的谣言,诱反慕容瞻,以此来除掉他?”
“慕容瞻明智之士,以伪魏宗室之贵,降秦以来,忍气吞声,并是个善於隐忍的人,诱反,怕是诱不了他反的。”
麴章糊涂了,说道:“那敢问明公,究竟何意?”
“诱反他难,可是进一步地使蒲秦朝中的王公贵族们忌惮於他,使其难立於蒲秦,却是不难。”
麴章说道:“如何不难?”
“我这回用兵天水、略阳,只打秦广宗,不打慕容瞻。”
麴章犹在细品莘迩此话之意,一人已然激动地接腔叫道:“妙计!有道理!”
说话之人正是郭道庆。
莘迩笑道:“卿已明我意?”
郭道庆眼中发亮,说道:“明公这是屈己高人之计!以明公之威名,亲攻天水、略阳,却尚避慕容瞻,则那伪秦朝中的王公贵族们,势必也就会因此而更加地忌惮慕容瞻了!”
“不错。”莘迩环顾诸吏,手抚短髭,笑着说道,“我避开慕容瞻不打,只打秦广宗,除了捧那慕容瞻,以使蒲秦君臣更加忌惮他以外,还有一个用意,卿等可能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