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迩又举起一根手指,说道:“如果说武举是针对乡野寒门中的壮勇之士的话,那么武举之后,我於今年春又开文考,这个文考则针对的即是乡野寒门中读过书的文儒之士,文考此政,尽管是刚刚施行,受此政之利者还不是很多,但只要持续推行下去,必能惠遍县乡寒士!就是才行此政的今年,已有寒士因文考成绩优异而得擢迁矣!你说,闻我到来,他们留在乡中的家人能不喜悦相迎么?”
武举得壮勇才,文考得文儒士,两政并用,假以时日,则民间寒门中的文武人才,势必都将会尽入莘迩彀中,不但利於他获取民心,更重要的是,新鲜血液的加入,将一扫门阀政治的沉沉暮气,更会大有助於他实现恢复中原的志愿。——这正是莘迩对此两政的长远期待。
莘迩举起第三根手指,说道:“再一个,就是健儿营和勋官制了。应募健儿者,悉给赏赐,月饷亦多;而勋官十二等,等级越高,给该卒及其家的待遇就越厚,免除部分赋税、授给不等的田地等等皆在待遇之中。金城郡籍贯的我军健儿、兵士颇有,你说,得了这些酬劳待遇的健儿、兵士家人,闻我到来,能不喜悦相迎么?”
说着,莘迩亦看向车窗外,望着田野间拜迎他的那些百姓,他心中欣喜,觉到他此前的那些新政,终是已有效果。朝堂已然远去,从今将在金城打开新的一片天地,他心中想道:“我之根本,原非衮衮诸公,不在门阀高士,而在於此啊!就在这黄土地上,在这乡野民间!”
秋风送凉,田野上新鲜的空气涌入,莘迩贪婪地大口呼吸,心旷神怡。
到了金城县内,地位不够的士绅、父老们自觉离去,却走未几步,听到有人喊他们,顿步回首,叫他们的是高延曹。高延曹挺着肚子,说道:“慢走,将军有话对你们说。”
莘迩下车,到士绅、父老们面前,下揖说道:“有劳君等迎、送,在下惶恐不安,今日无暇,不能与君等欢叙,且待来日,我邀诸君到我军府,咱们不醉不归!”
金城和从其余七郡来迎的莘迩的这些士绅、父老们个个受宠若惊,忙不迭都是回礼。直到目送莘迩在田居等的簇拥下进入到了郡府,他们这才络绎离开。在回家或去朋友家暂住的路上,个个都是对莘迩赞不绝口,都认为他当真是礼贤下士,位高权重,而却无半分的傲慢姿态。
郡府之中,饮宴入夜,乃才散了。
莘迩拿着高延曹写的贺诗,於魏述等护卫着,回去家中。
新建成的征西将军府自有后宅,供莘迩及其家眷居住,然既久别而归,不好不在家中住上一住,因是今晚,先在家里住上一夜。莘迩虽是多年未曾回来过,但他金城郡的家,这些年,有刘壮专门选派的几个奴婢在这里日常打扫、照料,不用再收拾,即可住人。
令狐妍等已经先到了。
见莘迩扶醉而归,令狐妍面带鄙夷,说道:“阿瓜,我今才知,你莘家还真是个小门小户!”
此话何由而来?
却那莘家,原先只是陇地的二流士族,族中在定西当官的尽管历代都有,可都非高官,自是家訾不厚,所以莘家的宅院,只有前后两进,占地不大,宅中的屋舍也不多,於寻常百姓看来,自是“簪缨士族”,可在令狐妍眼中,难免就落个“小门小户”的评价了。
刘伽罗深恐莘迩被令狐妍落了面子会心情不快,赶紧笑道:“贱妾都看过了,贱妾与阿丑住一屋的话,屋子便尽够咱们住!并且都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挺好的,挺好的!”
莘迩却又哪里会因令狐妍的这鄙夷之语就生气?他浑不当回事,问道:“我儿子和女儿呢?”
刘伽罗答道:“都睡着了。”
莘迩在诸女中没有找到秃发摩利,问道:“摩利呢?”
阿丑回答说道:“她太困了,先去睡了。”
“真是胡婢!不知礼!”莘迩说道,“走,你们跟我一起,去教训教训她!叫她知晓何为礼!”
阿丑知莘迩是在说笑,手抚垂落饱满胸前的粗辫,抿嘴一乐。
见没人响应,莘迩也就罢了。
他今天到达金城,征西将军府就算正式开府了,他到底本就愉快,加上喝了些酒,便起了促狭心思,笑对令狐妍说道:“神爱,你说的不错,我家本是小门小户,屋舍也少,不够你们每人一间,要不这样,今晚将就一夜,我与你们大被同眠,何如?”
令狐妍白了莘迩眼,拉住刘伽罗,说道:“你跟我睡!”不理莘迩,强拽着刘伽罗,扬长去了。
只剩下了阿丑一人,不消说,这晚只能是阿丑伺候莘迩睡下。
次日莘迩睡醒,见身边的阿丑大概因是太过疲累,竟是一夜没有翻身,仍如昨晚睡时那样,趴在床上,腹下垫的方枕也还在,那两条粗辫也一如她昨晚睡时,搭在其小麦色的光滑背上。
莘迩没有叫醒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穿上衣服,推门而出。
清晨空气舒爽,莘迩刚想伸个懒腰,当头看见一人,正卑躬屈膝的在院门口角落候立。
可不就是乞大力!
莘迩问道:“你在这儿作甚?”
乞大力小跑上前,一脸巴结的笑容,恭恭敬敬地说道:“昨晚军府得了唐使君的一封文书,小人生怕误了明公的事,故此一早给明公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