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乔看向黄荣,说道:“黄公,他说他们尚未提出请求还国。”
黄荣“啊”了一声,抬起头来,说道:“什么?”
“巩使说他们尚未提请还国。”
黄荣问巩凤景,说道:“你们还没请求还国?”
巩凤景说道:“是啊,外臣等尚未提请还国。”
“哎呀,这必定是哪里出错了!我却怎么听说你们已然提请还国了?”黄荣故意停顿一下,没有等来巩凤景的接腔,见他一脸“我已经猜出你在搞什么名堂”的样子,无可奈何,只得收起了装模作样,索性直言开口,说道,“巩使,你们到我谷阴已有多久了?”
“一月有余。”
“巩使,你从你家可汗之令,代表你家可汗,来我定西,祝贺我王大婚,我定西朝廷上下,对此都很高兴。却我有一事不解,想请教足下。”
“黄公请说。”
“我王婚毕已有一月,巩使,你却为何还耽搁不返?现已七月,入秋了啊,巩使,你久在北地,应当知晓,陇州也好、漠北也罢,冬雪都比中原来得要早,再过两三个月,可能就要下雪。雪一旦下,到的那时,道路若封,巩使,你这回程之路,只怕就不好走了吧?”
巩凤景说道:“好教黄公知晓,非是外臣不知陇地雪早,不知道路若为雪封,则外臣等还国难行,实是外臣向贵国提出的几个请求,贵国到今还没有给外臣答复,外臣就是想回漠北,现下也走不成啊!”
“你提的请求,莘公不都应允了么?”
“莘公应允的只是锦缎、金银之赠,甲械、工匠之求,莘公尚未答允,我家可汗仰慕贵国神僧鸠摩罗什之名,盼贵国能遣鸠摩罗什入我柔然传道此请,莘公也还没有答允。”
黄荣说道:“巩使啊,非是莘公不允。不是已经给你解释过很多遍了么?甲械这一块儿,我定西连年与氐秦交战,自用尚且不足,如何能够再送给你们?
“工匠、鸠摩罗什这两者,莘公已经帮你问过了,虽然莘公许下重赏,可没有一个工匠肯远赴漠北;鸠摩罗什说他最近身体不好,尽管很想去漠北宣扬佛法,但是身体情况不允许,他说等他身体稍好以后,一定会去你们漠北一趟的。……巩使,事情就是这样,况且锦缎、金银不是非但已然许你,且早就还已给你备好了么?你又何必这般不识变通,执拗如是呢?”
巩凤景说道:“使命未成,外臣不敢还国!”
“这样吧,我请莘公手书一封,述说未能允你家可汗甲械、工匠、鸠摩罗什此三请的缘故,你回到漠北后,呈给你家可汗阅看,可好?”
巩凤景说道:“使命未成,外臣不敢还国!”
“巩使啊,你的使命怎能说是未成?你来我定西,首先是贺我王大婚的,这是你的正式差事,对吧?你不是已经圆满办成了么?并则,求以锦缎、金银为回礼此事,你不也已办成了么?”
巩凤景说道:“使命未成,外臣不敢还国!”
“巩使!”
巩凤景说道:“使命未成,外臣不敢还国!”
黄荣、傅乔对视一眼。
傅乔心道:“不过送了两匹马,百头羊给我定西作为祝贺大王大婚的贺礼,却就想得到又是甲械、又是工匠,那么多的回报,不给便胡搅蛮缠,不可理喻,真蛮夷也!”
正腹诽间,傅乔发觉黄荣似乎面色不善,担心黄荣会再叫他出头说话,他虽礼部主事,然对此等蛮夷,唯望可敬而远之,因赶忙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黄荣,垂目而下,却是闭目养神也。
他听见黄荣说道:“允了!”
巩凤景说道:“使命未成,外臣不敢……,啊?什么?”
“允了!”
“允了?”
“是啊,莘公已经允了!”
“当真允了?”
“允了!”
巩凤景大喜,说道:“黄公此言可真?”
“骗你作甚?”
巩凤景喜不自胜,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外臣总算完成了我家可汗的令喻,不辱使命矣!”
“莘公表请我王,赐你了中城宅院一处,允你在谷阴住下了。”
巩凤景愕然,说道:“什么?”
“赐你了中城宅第一所,你啊,想在我王城住多久,便随你住多久罢!”
“可是?”
“要么你就住下,要么你就还漠北去,巩使,除此二事外,我别无余事与你说了。”黄荣拂袖起身,不管巩凤景瞠目结舌,自顾自扬长出堂。傅乔慌忙收起了养神的嘴脸,也赶紧离开。
对付不讲道理的人,大概只有以不讲道理回应,才是上策。
巩凤景在谷阴城又磨了几日,见终是无望讨得工匠、鸠摩罗什,末了,乃於黄荣在锦缎、金银之外,再给他了甲械十套之后,带着那群柔然胡人,满载而归,出城北上,还漠北去了——“如欲再要甲械,须以百胡换取一套”,这件事,黄荣对巩凤景说了,巩凤景确是不能做主,这桩买卖到底能否做成,还得等他回到柔然的汗庭,由匹檀决定。
就在巩凤景等北还柔然的前两天,王益富奉旨出京,正与巩凤景回柔然的路途方向相反,南下秦州而去。一路行速甚快,数日后,到了秦州州治所在的襄武,才入州府,就一道要紧重大的消息,被王益富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