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矩吃惊说道:“蒲秦而下凶威正盛,贺浑邪占以区区徐、青之地,敢悍然自立么?”
“这几年中,贺浑邪先取青州,势如破竹,与慕容氏的头号名将慕容瞻交兵於兖,不分高下,继大败殷荡於下邳,接连几次大战,可谓罕有败绩,称得上兵强马壮,他,有什么不敢的?之前他依附蒲秦,无非是当时氐军气势如虹,他暂避其锋,同时也是为了坐山观虎斗,窥伺时机罢了,而今他大约是认为时机已至,乃起自立之心,……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张道岳大喜,说道:“明公若是猜对,贺浑邪真的是起了自立之心,那可真就是太好了!对我定西将会大大有利!”
贺浑邪若起兵自立,蒲茂为了保证新得之地的安稳,以儆效尤,极大可能会立刻派兵前去讨伐,这样一来,定西所要面临的秦军之压力,自然也就会变小很多了。
黄荣意态奋扬,举起右手,捏着袖子,用力挥动了一下,说道:“何止有利,这没准儿还会给我定西创造一个趁秦虏重兵用於外,我遂趁虚直入,取其咸阳,至不济,也能打下天水等郡的良机!”他再一次起身下榻,向莘迩揖礼,说道,“荣斗胆,敢请明公唤刁犗、程远再见!”
“唤他俩来再见?”
黄荣说道:“明公适才分析的极是,贺浑邪自恃兵强,狂妄不已,是以今秦虏虽强,而其却敢起自立之心,此固不足为奇,但是明公,他既遣了使者来我定西,求与我朝结盟,这说明什么?荣之愚见,以为这说明他其实也许还是有一点点心虚的,所以想找我定西做他的外援。
“明公,若是因为我朝拒绝了他,而他遂不敢起兵自立了,这岂不是大大不美?荣之陋见,明公不妨再唤刁犗、程远来见,许其结盟,以壮其胆,促其自立,从而保证我定西从中获利!”
“不能许他结盟的缘故,我适才已经说了。”
黄荣自有主意,他露出点奇怪的笑容,说道:“明公,这个盟,我朝可以不与他明结。”
莘迩神色微动,说道:“你是说?”
“明公可私下许诺於之,秦虏如攻徐州,我定西便攻天水。”
“私下许诺?”
“对,不签盟约,只做个私下的许诺。”
一边是大义上的名头,一边是作些改变,或许能从中取利,该选择哪个?
莘迩暂时没做决定,心道:“此事我须得与士道、长龄商议过后,再作决策。”说道,“且容我三思。”
贺浑邪使者的事情,议到这里,已无什么可说的了,刚才提起南阳之战,让莘迩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是昨天刚接到的一份桓蒙的来檄,要求莘迩依照盟约的规定,遣兵攻蒲秦之关中腹地,以助南阳的守御,——因为此檄是加急送达的,却是比黄荣等还早到了谷阴一天。
莘迩想道:“桓荆州来书中言称,‘秦虏如犯荆,定西当助之’,此条约定是景桓许下的,这倒无所谓,结盟、结盟,当然是两边对等才行。只是南阳到底能不能守得住?这却需得先搞清楚。要能守住,我遣兵佯攻关中腹地,自无不可;要是守不住,我也就不需要兴师动众了,只做个样子便是。景桓说他离荆州回来时获知了蒲獾孙犯南阳此事,对南阳的守备情况也不知他清楚不清楚?”看向黄荣,说道,“景桓,蒲獾孙南犯南阳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黄荣心头一跳,想道:“来了!”神色不变,说道,“荣是从兵部书佐萧卓处得知的。”
“萧卓?”
“是。”
“他怎么得知的?”
“禀明公,事实上,荣从萧卓处得知的,不止蒲獾孙南犯南阳此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桓荆州遣人秘赴建康,去见相王程昼。”
莘迩的表情严肃起来,说道:“桓荆州派人去见程昼了?”
“是。”黄荣偷觑莘迩神色,说道,“萧卓此次从荣出使荆州,着实是立下了大功,这两件大事,荣都是从他那里得知的。只是得知的时间略晚,直到荣辞别桓荆州,出了江陵县城,萧卓才把此二事报与荣知。因是荣……”黄荣下拜在地,说道,“因是荣铸成了一桩大错。”
“什么大错?”
“荣等在江陵时,相王程昼尝有文书送至,召荣等去建康相见,唯是荣那时误以为桓荆州不欲立相王为储,因此婉拒了相王此召,……要是能早点知晓桓荆州已然遣人秘往建康去见相王了,荣肯定不会做出这个错误的决定。不管怎么说,决定是荣做下的,大错已成,甘请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