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岳说道:“此事我为何未闻?”
“这个消息是从释法通那里得知的,因为事关机密,并且紧要,我定西朝中,只有莘公与我等数人知晓。君未曾闻听,不足为奇。”
张道岳的父亲张浑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定西毕竟是大唐的藩属,这些年定西之所以能够坚持抗胡,很大的原因亦是靠的其自居唐臣,从而乃得以凝聚了陇地的唐人民心之故,因是出於值此蒲秦将灭魏国,声威大盛之际,为免“宗主国天子病重”这件事会引起陇地臣民的不安,莘迩特别交代,不让他们把之外传,张浑却是严格恪守了莘迩的命令,还真没有外传,连他的两个儿子他都没有告诉。
张道岳说道:“原来如此!”寻思片刻,说道,“朝中诸公若是欲立相王为储,那相王就是江左朝廷日后的天子,黄公,那我等岂不是更应该从其檄召,往赴建康晋见於他了么?”
黄荣说道:“可是桓荆州,却大概不欲立相王为储。”
“桓荆州不愿?”
“是啊。”
“此事黄公又是从何得知?”
“此我揣料得知。”
“如何揣料得知?”
黄荣抚须答道:“陈君刚才说了,桓荆州与朝中诸公不和,此人尽皆知也。便是寻常小事,桓荆州亦会与朝中诸公抵牾,况乎立储大事?是以,我料他十之八九不会愿立相王为储。”
张道岳想了一想,说道:“黄公言之有理,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我认为,咱们不应当应相王此召。”
张道岳指向陈矩,与黄荣说道:“可是就算桓荆州不欲立相王为储,在下愚见,也不与陈君方才所言相悖!非但不相悖,而且我等更应该应召才对。如果我等应召而赴建康,别的不提,只为在该立何人为储此事上得到我定西的支持,正如陈君所言,桓荆州岂不就定会‘心甘情愿’的,主动地向我定西示好了!……却黄公,为何不赞同吾等应召去建康呢?”
“桓荆州何许人也?”
张道岳、陈矩未有料到黄荣会突然有此一问,两人愣了下,脑子转过来弯,仍是张道岳回答,他说道:“桓荆州人虽桀骜,才略出众,堪称今之豪雄也。”
黄荣问陈矩,说道:“陈君以为呢?”
陈矩略作迟疑,答道:“桓荆州挟荆州以自雄,固为江左朝廷患之,然亦为北地诸胡忌惮。”
“好一个为北地诸胡忌惮!”
陈矩小心问道:“在下说错了么?”
“不,你说得很对!”黄荣起身下榻,负手於堂中踱步,说道,“桓荆州此人,桀骜,确实桀骜,但他与江左朝中诸公不同的是,他胸怀远志,素以光复中原为任!前两天,我闻习山图说,旬月前桓荆州因见攻取洛阳一时无望,离开南阳郡,南返荆州之日,专门在南阳通往洛阳的官道上,手植了树木一株,当时他顾与习山图等从吏言道:‘候此树未壮,必复洛阳’。
“陈君、张君,桓荆州光复中原的志向,与莘公是一般无二的!从这个层面来讲,桓荆州与莘公可称‘志同道合’,其人如张君所评,的确才略出众,堪称今之豪雄,非蝇营狗苟之人,对这样的人,小手腕、小心机是没有用的,与其打‘左右逢源’的短见主意,不如开诚布公,一是一,二是二,与他坦诚相待。
“由此二点,因此我说,咱们不宜应相王之召。”
陈矩、张道岳陷入深思。
郗迈建言桓蒙同意立程昼为储,桓蒙并已遣人去见程昼此事,黄荣不知,但他虽是从错误的出发点,得出的不宜应程昼之召的结论,然他“小手腕、小心机是没有用的”此话,却是不能说为错,相反,陈矩的建议与他的这个想法相比,倒有些是落於下乘了。
陈矩、张道岳被黄荣说服。
於是,黄荣亲笔回书一封,以“秦虏狼顾我陇,下吏等急需返程”为由,婉拒了程昼的邀请。婉拒之后,黄荣趁桓蒙再次召见他们的机会,把程昼的来书,递呈给了他观看。
看罢程昼来书,桓蒙落向黄荣的目光,越是透出了十分的欣赏,更认为黄荣是个老实人了。
在江陵又停留了数日,趁桓蒙对自己好感充足的机会,黄荣寻机道出了他此趟出使的使命。其实与定西保持盟好的关系,对荆州亦是大有利处的,桓蒙遂不再拿捏架势,做出了“一旦秦虏侵攻定西,荆州将会遣兵相助”的承诺,不过同时他也提出了“如果秦虏侵犯荆州,定西亦当相助”的要求,两方结盟,讲的是一个对等,这个要求提的合情合理,黄荣自是接受。
使命完成,而且收获到了桓蒙的好感,大功告成,可以返陇去了,这日,黄荣提出告辞。
桓蒙想问的东西,也都已经问完,便亦不再留他。
却黄荣、陈矩、张道岳带着使团,前脚才出江陵县城,行出未远,就忽有一个消息传来,引得他三人俱是震动,特别黄荣,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