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门口的乞大力一直侧着耳朵,听堂内的议论,这时暗挑拇指,心道:“学问人就是与俺老乞这个粗人不同!马屁都拍得这般自然,如此顺耳!”
莘迩微微一笑,说道:“这么说来,公等都不反对景桓的此议了?”
他略作沉吟,说道,“景桓,你的这条建议,用,是可以一用的,唯有一个问题,便是张公方才所说,却也不能因此坏了我定西忠贞唐室的名声,使我定西丢了大义,所以呢,这个代表定西,出使荆州,声援桓荆州以抗江左朝廷诸公的使者人选就相当重要了。怎么才能既声援了他,又不损我定西的忠勤美名?这可是全要靠使者的一张嘴怎么说!……景桓,你有无人选推荐?”
黄荣慨然说道:“此任非荣不可!荣愿领此任!”
“高充,文雅是有的,前几次出使荆州,他也都不辱使命,然今回此任,与之前不同,确是非卿不可。副使呢?你有没有人选?”
黄荣岂会不知莘迩心意,立即接口,说道:“荣有两个副使的人选,此二人若是能与荣同去荆州,荣保证一定能顺利完成此任!”
“哪两人?”
“东南八郡郎将府府主张道岳,俊爽雄杰,武兴太守陈矩,操尚清远,名重我陇,此二君悉我陇后起之秀也,如能从荣共赴荆州,可示我定西之人才济济、文武兼备与桓荆州,足能助荣达成使命。”
张道岳是张浑的三子,陈矩是陈荪的从子。
黄荣为何会要求他两人做副使?不为别的,正是为了把张浑、陈荪拉上他的这条“贼船”。张浑不是说,如果支持桓蒙,可能会换来个“乱臣贼子”的恶名么?那这种确是有可能会损害名誉的事情,当然就不能由莘迩一个人去办,得拉上他俩一起来为莘迩“分谤”。
张浑、陈荪面面相觑。
张浑说道:“犬子道岳,庸碌之徒,恐无出使之能!”
陈荪说道:“陈矩此子,我深知之,会两句清谈罢了,别无干才,恐亦无出使之能。”
黄荣笑道:“张公、陈公,公二人是在贬明公无识人之能,还是在斥太后、大王无用人之明?”
张浑、陈荪登时猜到了黄荣下边要说什么,都是暗暗叫苦,慌忙齐声答道:“吾岂敢!”
“东南八郡郎将府,我定西东南之兵事重镇也;武兴郡,邻武威郡,亦可谓我定西的首善之区也,张道岳、陈矩能分任东南八郡郎将府府主、武兴太守之任,怎会能是庸才?”黄荣下揖,与莘迩说道,“荣斗胆,请明公任此二君为荣副使!非此二人,不能助荣完成使命!”
莘迩为难地看看张浑,看看陈荪,说道:“张公、陈公,桓荆州的外援对我定西将来抵御秦虏关系重大,为了国家,为了太后、大王,为了我定西的万千生民,就劳张道岳、陈矩辛苦一趟吧。”笑道,“等他俩从景桓出使还回,我少不得,是要请朝廷对他两人大大论功赏赐!”
张浑、陈荪拒绝不得,只好应是。
莘迩笑道:“前天朝会散后,麴令拉住我,不让我走,又和我说起在东南八郡设立河州此事。我听麴令的意思,是想今年上半年就把它设下。
“河州一旦设成,东南八郡的郎将府自然而然地也就升格为州郎将府了。张公,叔仁在八郡干得不错,日前他上奏中台兵部,八郡的府兵,目前名录入郎将府的已近五千之数,余下还没录名的大概尚有万余,他保证年中前,会将之悉数录毕,……公之此子,哪里是犬子?我闻他小字为犬,而实虎子也!干的很好啊!将来州郎将府府主此任,我看,必得是他不可!
“陈公,武兴虽近武威,然侨郡耳,辖县少,民亦少,不足以尽展陈矩之能。前日应士道的上表,这些时,朝中不是在讨论创设宪院此政么?诚如景桓所誉,陈矩志美行厉,行堪士表,耿直敢谏,我认为,他正是适合到宪院任职!我欲以右都御史此职屈之,公意何如?”
宪院,是莘迩最近着力推行的一项新政。
当下的监察制度,因为门阀政治的缘故,反正权力掌握在门阀手中,很多时候就形同虚设,并且不但形同虚设,还因为这是个吃力不讨好,得罪人的差事,故不被右姓、名族出身的子弟所喜,不愿意当御史之类的监察官员,不被士流视为“清官”,——这就是“弊政”了,为了改变这个局面,抬高监察官员的政治地位,莘迩因有了重起炉灶,新设一个机构,即“宪院”的想法。左都御史、右都御史,便是此个宪院的两个最高长官。
任陈矩出任右都御史,不是莘迩临时想到的,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一方面,以宪院的两个最高长官之一授任陈矩,可以通过这一个给陈家在政坛上更多话语权的举动,进一步把陈荪捆绑到自己的身边;另一方面,通过陈矩的名族出身,也能够借此来抬高宪院这个新机构在士人们心中的地位,扭转此前监察官员通常被人轻视的局面。
升张道岳为河州郎将府府主也好,迁陈矩为宪院右都御史也罢,此两事对张家、陈家固是好事,但张、陈两家同时也是被莘迩利用的,——陈矩不说,张道岳此前之出任八郡郎将府郎将,本就是莘迩为削弱麴氏在八郡的影响力,张浑、陈荪对此皆心知肚明。
可好处的确是有的,而且不小。
两人也就不多言语,默然罢了。
就此通过了黄荣的两条建议,定下仍由秃发勃野出使代北,巩固与拓跋倍斤的盟约,改由黄荣为主使、张道岳和陈矩为副使,南下去见桓蒙,以图加强与桓蒙的盟约。
事情议罢,张浑、陈荪等告辞离去,只等后天朝会上,奏请左氏同意后,便按此施行。
羊髦没有走。
等送张浑、陈荪、曹斐、傅乔等离开后,羊髦跟着莘迩转回堂上。
他坐定说道:“明公,髦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景桓的那两条建议,都是从外部寻援,何不双管齐下,咱们再从秦虏的内部动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