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艾笑道:“哪里来的‘降人待罪’?方今战乱,四海不宁,昔附秦虏,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嘛,你我州里人,我一见你,就觉如故,这等见外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又说道,“再则,你说你‘寸功未立’,这话也不对,只你窃来秦广宗的亲笔,此即大功一件。”
赵勉弯腰下揖,深深埋头,说道:“勉、勉……”
“好了,不必多说了。”唐艾登入车中,探头出来,对候在外头的麴章说道,“府君,你别愣着了,快些上车吧,咱们现在就回城。”
麴章应道:“是。”
等麴章上了坐车,唐艾的车先行,魏咸、赵勉等从卫左右,麴章的车和从侍随后,数十车、骑还城而去。
……
进到城中,没去郡府,直接到了州府。
唐艾、麴章两人自到堂中商议防务。
赵勉与魏咸等侍卫堂外廊上。
魏咸本来是站在堂门左边的,看了两眼右边的赵勉,走将过去,说道:“子勤,你怎么了?”
“勉怎么了?校尉此问何意?”
“我瞅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从乡下回来这一路上,你默然不语,像有心事。”
赵勉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何以回答。
魏咸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在挂念那双使君许诺给你的鹿皮靴吧?”
“……勉受之尚有愧,又怎么敢挂念?”
“你也不必受之有愧,这双鹿皮靴,使君早就说送给你的,只是你的脚比使君的脚大,那靴你穿着不合适,故使君叫人把那靴修了一下,改大了点,昨天才刚改好,故此今日才送你。”
“使君特地令人把靴改大了?”
“是啊,这事儿,使君交我去办的,那改靴的缝工就是我找的。”魏咸笑着说道,“衣、靴此类,改小好改,改大不易,为此,使君还叫我遣卒,去了趟南安,问曹都尉又要了块鹿皮。”
赵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只是又一次地低下了头,说道:“勉卑微之人,使如此深恩,勉真不知何以能报!”
“你这话说的,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使君啊,使君又岂是施恩图报的人?至若尊卑,使君更不在意,使君的性子风流潇洒,他喜欢的人,他爱重的人,他向来倾心以待,要他不喜欢,不爱重的,便是王公贵戚,他亦理都懒得理。”魏咸把手放到赵勉低着头的下,晃了晃大拇指,说道,“瞧见我这扳指了么?此乃上回使君从麴令征冉兴有功,朝廷赐给他的诸宝之一,使君赏给我了!朝廷之赐,使君且不吝转赏,况乎一双曹都尉献的鹿皮靴?你安生受下就是!”
赵勉应道:“是。”过了会儿,也不知是在对魏咸说,还是在对他自己说,他幽幽地说道,“使君的性子确是风流不羁,俊秀超群,我在伪秦之时,从未见过如使君此等的人物!使君错爱,说与勉一见如故,勉不敢当此语,校尉,老实说,勉对使君,才真的是日益增爱慕!”
堂内传出了一声脆响,魏咸立刻扭脸,下意识地按住了腰剑,往唐艾、麴章看去,见大约是唐艾唤麴章近前低语,麴章起身离榻时,不小心打掉了案上的水碗,没什么别的事,他就放下心来,转回头,继续与赵勉谈天,笑道:“子勤,我给你说件好事。”
“什么事?”
“使君前日令我,查一下襄武城中的右姓人家,看有有谁家之女是已在适婚之龄而未定亲的,……。说到这里,魏咸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子勤,你猜使君这是为什么?”
赵勉隐约猜到,口中说道:“勉愚钝,猜不出,敢请校尉赐教。”
“使君这是打算给你寻门亲事!”
“给勉寻门亲事?”
“是啊,使君说,你老大不小了,该结亲了。”
“勉降人待罪之身,家又寒门,族无名声,焉敢奢求配右姓家女?”
“有使君给你提亲,谁家右姓胆敢拒绝?子勤,你就等着娶娇妻吧!”
魏咸与赵勉说东道西,两人聊了半晌,已至傍晚,堂中唐艾、麴章的议事遂告一段落,麴章辞出,唐艾送他到门口,赵勉、魏咸住下说话,躬身候侍,赵勉听麴章说道:“使君,下官按使君的钧令,明日就开始着手布置郡中的诸项军政备战事务。”
唐艾说道:“那我就不远送了。子勤,你代我送一下麴府君。”望了下暮色,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也准备回家,送完麴府君,你就回吏舍吧,明天早点来上值,我可能有事安排给你。”
赵勉应道:“诺。”便送麴章出府。
送了麴章,赵勉独身一人,落日的光下,绕州府门口的高大桓表徘徊两匝,然后折返府中,回去到了府西的吏舍院子,入进自己住的舍中。
唐艾对他着实是好,这间吏舍没有住别的吏员,只他一个在住。
赵勉关门掩窗,室内昏昏暗暗的,他手握佩剑,呆呆地坐了多时,把剑抽出,横於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