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迩点了点头,对王益富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
王益富察言观色,看出莘迩不欲在宫门外多做停留,就下拜说道:“小奴恭送莘公。”
莘迩踩蹬上车,坐入车内。车门关上,他拉开了车窗上的垂帘,示意王益富近前。王益富弯着腰,赶紧趋行到至。莘迩淡淡地说道:“你上次说,你的阿弟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奴阿弟,贱名益禄。”
“国家有项新政将施,不通一经、不识一艺者,虽百石吏而不得任之,你阿弟可通经、艺?”
“小奴阿弟粗鄙,不通经,然略能骑射。”
经,便是儒家的经书;艺,指的是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射,是六艺之一。
“你再休沐时,请你乡郡的中正,把你阿弟的品、状及资,呈与中台吏部,看看是否堪用。”
品、状、资,是当下士民出仕,必须呈交的三项书面材料,品,即乡品;状,是对其人“德”与“能”的书面评语;资,是出仕之人的家世,主要指其父亲、祖父等人的官爵和姻亲关系。
这三项书面材料,都是由出仕之人的本郡中正来准备的,准备好了,上给吏部,然后再由吏部负责选官、任官的官吏根据此三项材料,给以出仕之人与其品、状、资相符合的对应授官。
王益富喜出望外,勉强抑住喜色,说道:“是,是,公之深恩,小奴唯效死以报!”
窗帘放下,御者驭牛,莘迩的坐车在魏述等从骑、甲士的护卫下,缓缓地离去了。
经过不长的一段道路,回到中城,牛车驶向莘公府。
天气转暖,街上也热闹了起来,莘迩出行,为不扰民,通常都是能不打仪仗就不打仪仗,今天就没有打仪仗,只带了魏述等数十从卫而已,虽然路人见到他车前、车后皆卫士影从,知车中坐的定是朝中贵人,纷纷躲让,但毕竟没有净街,不时有唐、胡各种语言,传入车内,放到往常,莘迩这时说不得,便会从车窗往外观看,也算是小小的体察一番民情,同时欣赏一下定西王城这一派熙攘的西北都城气象,但此时此刻,他却无有这份心情。
街上热闹,车里的莘迩念头起伏。
四时宫中与令狐乐和洽的气氛、氾丹等奏请今年给令狐乐完婚、宋鉴进见宋无暇等等近日或今天出现的诸事,与蒲秦十之八九将攻秦州这桩大事,纷沓而至,交汇於他的脑海,又有因适才永寿宫中发生的那件事而产生的香艳的回味,难以自制地时不时冒出,穿插於此数军政等事中,让他更是心绪杂乱。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莘公府。
魏述在车外请示:“明公,是把车行入府中么?”
於莘公府外等候莘迩召见的官吏们,无人不识魏述,见到他,便知车中人定是莘迩,蜂拥上来,拜迎了一圈。乱糟糟的声音,搞得莘迩越加思虑不定。
他改变了回府的主意,说道:“不回府了,回家。”
魏述与府门的门吏说了两句话,过来禀道:“明公,内史羊令在堂中等公呢。”
“士道来了?”
“是。”
“那就进府吧。”
牛车驶入府中,莘迩下车,过庭院,登入堂上。
羊髦已在门口候迎。
“士道,怎么不提前派人先来通传一声。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羊髦抽了抽鼻子,神色奇异,打量莘迩,说道,“明公,公衣上怎有脂粉香味?”
莘迩面色微变,连忙举袖自嗅,以掩神情,佯笑说道:“脂粉味么?你也知道的,翁主快到产期了,行动不便,她是个好动的,为此烦躁得很,如今性子是一天一个样,动不动就要折腾我,今早我出门时,她非要我给我画眉,大概是画眉时,沾染到了她的衣香吧。”
羊髦笑道:“原来如此。”他是个文雅君子,涉及到令狐妍,不好多说,就没再说了。
两人落座。
莘迩问道:“士道,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明公,是髦得了陈令史的上报,说信,李基收下了,但没有回信。”
“不回信,亦在咱们的意料中。他收下信时,可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却是,就在日前,听闻李基出任太原太守后,羊髦给莘迩提了个建议。
他说,李基的祖上世为唐臣,家声清廉,北地沦陷以今,其家数代,之前又悉不肯附逆,做胡人之臣,故李基其人,他认为没准仍是心向唐室的,因此提议:可与之通信,试上一试。
莘迩接受了他的提议,便在朝中的官吏中,找到了这个羊髦刚才提到的“陈令史”,此人亦是侨士,原籍太原,其祖上曾是李基祖上的故吏,便以此一名义,着他写了封信,秘送李基。
莘迩想了一想,说道:“什么也没说?”
“是。”
“士道,你对此怎么看?”
“髦以为,什么也没说,其实是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