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慕容瞻不是真心降我大秦!”
蒲茂抬起头,说道:“孟师,此话怎讲啊!”
孟朗说道:“大王请试想之,慕容武台的是否肯降,关系到我王师能否不战而取全冀,也就是说,对我大秦、对大王而言之,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此信如是在臣的手中,臣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拆信观阅,以知分晓,可慕容瞻却没有这么做!表面看来,这似乎是他谨慎小心,可正是他的这个谨慎小心,恰恰说明,他心中有鬼,说明他降我大秦不是真心的!”
蒲茂听到此处,不觉失笑,说道:“孟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毕竟是降将,慕容武台又是他的从子,谨慎点是难免的,不拆信也是情有可解,岂就能说明他心中有鬼!”
“大王,他要心中无鬼,如臣一般,坦坦荡荡,别说一封慕容武台的回信,就算是慕容炎的来信,也大可自拆观之!他越是不拆信,越是谨慎小心,越是证明他犹心在伪魏!”
“孟师,你怕是对慕容瞻有偏见吧。”
“大王,臣对慕容瞻没有偏见。臣所虑者,慕容瞻,伪魏之戚属,世雄东夏,宽仁惠下,恩结士庶,燕、赵之间咸有奉戴之意。观其才略,历往用兵,权智无方,罕有败绩,兼其子慕容美明毅有干艺,人之杰也。此人诚蛟龙猛兽,非可驯之物。臣愚见,不如除之!”
“不可,不可!”
“大王!”
蒲茂散发大氅,身姿轩然,踱步帐内,走了两转,到榻前坐下,朗目如星,慨然说道:“今鲜卑、羯等诸胡暴虐,欲定北夏,宜行仁政,此孟师之教孤也。孤方欲行孟师之教,以义致英豪,建不世之功,何能轻戮降者?且慕容瞻初降时,孤告之至诚,今而害之,人将谓孤何!”
“大王,不从臣言,恐慕容瞻必为我大秦的后患!”
“孤观慕容瞻,义士也,孤以仁义待之,何来后患?”见孟朗还要再说,蒲茂笑道,“孟师,前你请孤斩姚桃,孤未听之,今何如?攻洛、取邺,姚桃战功颇著,已是孤倚重之才!孟师,我大秦立国关中,记得孤年少时,孟师尝给孤讲战国时的秦国故事,秦所以得灭六国,商鞅、吕不韦、李斯等六国俊杰之力也,孤今欲荡平海内,亦当博纳众用,不可固步自封矣。”
孟朗无奈,只得说道:“大王如定不肯杀慕容瞻,则臣还有一言,乞请大王务必思酌!”
“何言?”
“万不可使慕容瞻独领重兵,以当方面!”
洛阳、邺县相继攻克,豫州、中州、并州已入秦土,蒲茂这些天心情很好,昨晚青雀姐弟俩又把他伺候得很好,他此时心情舒畅,不愿与孟朗起争执,遂笑道:“好,此言,孤听你的!”慕容瞻的话题告一段落,他低下头来,继续看慕容武台的回信,不多时看完,把信给孟朗,叫他也看看,说道,“果如孟师所料,慕容武台不肯降孤!长乐此战,看来是非打不可了。”
孟朗将回信看了,还信与蒲茂,说道:“大王,臣一早求见,正是为长乐此战。”
“哦?孟师可是有攻取长乐的方略了?”
“臣昨晚想了一夜,愚以为,长乐,现下尚未到攻打之时。”
蒲茂讶然,说道:“孟师,趁胜北上,攻取长乐,以掩有全冀,这不是咱们已经定好的下一步的用兵计划么?孟师缘何忽言,现下未到攻长乐之时?”
“臣昨天接到了秦广宗的一道密报。”
“是何密报?”蒲茂登时略微紧张起来,说道,“可是定西有了什么异动?”
“定西於军事上眼下没有什么异动,但是唐艾在陇西、南安等郡,大举行施新政。”
“什么新政?”
“迁南安等郡的豪强、胡酋至陇内地;迁陇东南八郡的唐、胡入南安等郡。”
蒲茂说道:“迁徙民户,不算什么新政吧?孟师前日上书,不也奏请孤,迁河北、豫州等地的唐、胡入关中,以充关中人口么?……孟师,你怎么不坐?坐下说。”
孟朗谢恩,坐到了蒲茂下手的榻上,接着往下答道:“迁徙民户,确然不算新鲜事,但唐艾推行的新政,还有别的几项。释南安等郡的官私奴婢、佃客、兵户为编户齐民,是其一;收徕流民,分给田、牛,是其二;设郎将府,广募府兵,是其三。”
蒲茂作为一国之君,政治上的敏感强是相当强的,他立刻从唐艾的这三项新政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皱起眉头,说道:“这几项政措,一定都是莘幼著令唐艾办的!”
“臣也是这么认为。大王,这几项政措,皆是向民入手,若从之由之,不加理会,无须三年两载,臣忧之,只恐不久以后,定西就会在南安等郡站稳脚了!是以,臣窃以为,收复南安、陇西等郡此事,不能再等到我大秦掩有全冀以后了!宜及早谋划,及早攻复。”
“可是攻打长乐的计划已定,若是临时改变?”
孟朗摇着羽扇,抚须说道:“大王,臣前两天获悉了一事,慕容权被慕容炎召至蓟县后,伪魏的丞相慕容干上书进言,要求严惩慕容权,慕容武台亦上书指责慕容权,说邺县之失,都是因为慕容权指挥不力,但被慕容炎、慕容武台、慕容权的嫡母可足浑氏阻止,慕容暠的托孤重臣刘冀伯、冯文勃等也纷纷上书,给慕容权求情。蓟县现而今,伪魏朝廷彼此攻讦,乱成了一团。
“臣断言之,迟则半年,短则三月,伪魏内必生乱!臣以为,与其现在进攻长乐,不如稍改计划,候其乱时再攻!到时,不仅长乐易取,一鼓作气,打下幽州也不是难事!”
蒲茂思索不语。
孟朗说道:“大王,长乐现今是幽州南边的最后一道屏障了,我王师如果急攻之,慕容炎为了存身,定会倾力与我相持,合长乐、幽州的伪魏步骑,总计犹有数万之,拓跋倍斤虽受王旨,然此人狡狐贪婪之属也,慕容炎若割地与之,他说不定就会背叛大王,援助伪魏,代北控弦十万,不容小觑,……这样的话,长乐此战,势必会将是一场恶战。
“而如我王师暂不急攻,外部没有压力,则如臣预见,其内部就会必定生乱,何乐不为?”
蒲茂沉吟说道:“若真能如孟师所料,孟师此策故自佳,咱们改变计划,且缓用兵,等上些时日,看伪魏内部会否生乱,却也无妨,唯是孟师……,我军主力现下皆在河北,如果回师关中,十之八九,会被定西提前知晓,唐艾,智士也,莘幼著,善用兵者也,一旦被莘幼著、唐艾事先预备,孤只怕南安等郡不易速克,万一因此耽误了我军取冀、攻幽的大局?”
孟朗胸有成竹,说道:“秦广宗广布细作於陇西、南安等郡,陇西等地的定西驻兵情况,他大致已经摸清,南安等郡内的羌酋、豪杰,亦有愿为内应者,且秦广宗已遣刺客入陇西,伺机刺杀唐艾。
“如此种种,攻复南安等郡,臣以为,只要我军能够做到出其不意,实际上,就不需要太多兵马,亦即,我军在河北的主力不需要调动过多,这样,当长乐有机可趁的时候,不管南安方面的战况如何,都不会影响大王取冀、攻幽的全局。”
“兵马转调,即便不是主力悉归,亦难尽掩行迹,孟师,如何才能做到出其不意?”
“臣已思得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