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迩与拓跋倍斤的这个“分朔方”之约,可谓是各取所需。
唐艾考虑到柔然有可能援助朔方,因此,献上了一道计策,建议拓跋部不要从黄河的北岸和东边的“几”字形拐角处渡河,——这两个位置,都挨着柔然的控制区,若是柔然果真派兵来援朔方了,那么如在此两个位置渡河,就极有可能会被柔然的骑兵发觉,以致尚未参战,行踪便被暴露,将会不利於之后的进战,最好是从朔方郡东界的南段悄悄地进入朔方。
在与拓跋倍斤定立盟约的时候,秃发勃野把唐艾的这个建议说与了拓跋倍斤。拓跋倍斤认为这个计策不错,大为赞赏,即采纳用之。
於是,在张韶率部从黄河西边入到朔方之同时,奉拓跋倍斤之令,参与此战的贺兰延年率领骑兵五千,顺河南下,亦从河东潜入到了朔方境内。
殊不料,唐艾的此策,却竟是与温石兰的战策不谋而合。
贺兰文悦所说的“来龙去脉”就从这里开始。
贺兰延年所部的拓跋骑兵,居然在漠中与温石兰部的柔然骑兵迎头碰上。
贺兰延年是拓跋部的头号名将,温石兰是柔然的头号名将,要说起来,两人都是智谋出众的,但这一“迎头碰上”,打的却是遭遇战,两人的智谋都无了用处,乃真刀真枪,在漠中展开了一场恶战。温石兰部的兵少於贺兰延年部,但在接战之初,凭靠着温石兰的骁勇无敌和指挥部署,却是不落下风,本来孰胜孰败,尚不可知,而当战至酣处,漠上起了风,温石兰部运气不好,位处在风吹的方向,受被风掀起的沙尘影响,人、马视线不清,由是大败。
获胜之后,就像贺兰文悦说的,贺兰延年临时起意,遂乃有了换用缴获到的温石兰军旗,假装是柔然骑兵从漠中杀出的那一幕出现。
听完了贺兰文悦的叙说,张韶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不复再有疑惑,伸出大拇指,说道:“久闻贺兰大人智勇双全,代北之名将也,今狭路相逢,大败温石兰,贺兰大人的威名以后定将会愈发盛隆了!”笑道,“柔然妇人传唱,嫁人当嫁温石兰,这句歌谣,只怕要改一改了,哈哈。”称赞道,“贺兰大人换用温石兰旗帜的此计,诚然妙也,果把啖高骗出了城来!”
既然已经搞清楚了为何打的是温石兰的旗帜,兵马却是拓跋部的骑兵,张韶又非庸人,自然也就想明白了贺兰延年为何没有提前把此事告知给他的真实原因。
他嘴上赞不绝口,心中想道:“什么‘时间太紧,来不及提前告知於我’?贺兰延年明明是想借此吓唬老子!罢了,与拓跋倍斤的盟约是莘公定下的,贺兰延年深得拓跋倍斤的信用,我不好与他争吵,并且此战也还得靠他出力,我只管对此装作不知便是。”
贺兰氏本匈奴的贺兰部,又名贺赖,其族名之来,即是朔方与定西交界处的贺兰山。那里是他们祖先的放牧之地。匈奴势衰之后,他们成为了拓跋鲜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落。贺兰延年知兵善战,曾随着拓跋倍斤南征北战,内讨叛乱,外击游牧地与代北接壤的柔然之敕勒等部,为如今拓跋部的蒸蒸日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深得拓跋倍斤的信爱,其人的血统虽非鲜卑,然在拓跋部的地位,现下却非常高崇。
“此战也还得靠他出力”也就罢了,别的不说,仅从稳固刚与拓跋倍斤建立的同盟关系这个角度来讲,张韶从大局出发,就的确是不好与贺兰延年产生矛盾。
张龟也猜出了贺兰延年没有提前把此事告知定西军的缘故。
他眨动独眼,观察贺兰文悦倨傲的神态,心道:“我听勃野说,与拓跋倍斤定盟约的时候,拓跋部中颇有大人、部率不愿把朔方的诸县都给我定西,异议不少,最终虽是定下了此分朔方之约,可料其部中,必仍有不满者。这贺兰延年、贺兰文悦或就是不满者之一,因是才会一声不吭,打着温石兰的旗帜,忽出漠中,……哼哼,明显是在给我军一个下马威啊!着实无礼!”
张龟不如张韶的城府深,也没有张韶装糊涂的功夫,当下就想质问,但考虑到战事要紧,却也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他们说话的这个空儿,城下的安崇阵已与啖高亲率的秦兵铁骑接战。
张韶远眺了下,见安崇阵似有不敌之态,东边的李亮阵在数倍敌军的围攻下,尽管仍能坚守,亦显出了略微的颓势,战情紧张,他便不多废话,与贺兰文悦说道:“就请贵军与我车阵处的骑兵合为一道,分从城西、城东夹攻城南的出城秦虏,我挥我主阵的步卒由北进逼!”胜算已然在握,他抚须而笑,说道,“咱们三面合力,啖高如瓮中之鳖!广牧为吾等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