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髦瞧了好一会儿,“噗嗤”一笑,转对羊馥等人说道:“阿兄、景桓、长龄,将军缘何多日不出宅门,我已知矣!咱们走吧,莫使将军为难了。”
张龟实诚,兼他眇目,视线不及别人开阔,没有搞懂羊髦的话意,愣着头问道:“士道,君何意也?”依旧按照事前备好的劝谏内容,劝莘迩说道,“明公,显美固然良配,可朝中、军中诸务繁多,明将军今以顾命之重,岂可连日闭门?龟等斗胆,恳请明公切勿因私废公!”
莘迩与张龟目光相对,只持扇而已,无话可答。
张龟再谏,说到动情的地方,下拜在地。
莘迩仰脸,瞧了片刻蓝天上的白云,像是作出了什么艰难的决断似的,一横心,把折扇合住,弯腰扶起张龟,苦笑说道:“长龄,你起来吧。我非是因私废公,你看我这幅模样,我实是无法出门啊!”
张龟看去,大吃一惊。
尽管淤青已经下去了许多,仍可看到莘迩左眼圈上,有一团淡淡的痕迹。
张龟说道:“这、这……,明公,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敢……。”话没说完,已经醒悟,这一拳,除了显美,还有谁敢打?气愤填膺,怒道,“莘主怎能如此无礼!明公,龟……”
主辱臣死,主忧臣辱。
张龟顿时就欲待尽忠,为莘迩报仇,然而想到令狐妍是翁主,今且是莘迩的娇妻,他的语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直到泯不可闻。这个“忠”,他恐怕无论如何,都是难以为莘迩尽的了。
黄荣、羊馥也都是吓了一跳。
羊馥说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莘迩要尽新郎的义务,令狐妍再贪玩任性,到底是个少女,却不知是初与男子同床的羞涩,还是慌张,又或怎的,总之,毫无征兆的,一拳就打在了莘迩的眼上。令狐妍颇善骑射,小有气力,一拳下去,把莘迩打得头蒙,落荒而逃。那眼上,便多了一圈乌黑。
堂堂顾命大臣、武卫将军、督府左长史,半张脸成了熊猫,此等尊容,自是无法见人。
万般无奈,莘迩只好就此待在家里,掩门谢客,乃至今日。
为怕传出去惹人笑话,医士也没有请,刘乐、阿丑她们,他也没脸告诉,好容易想起个土方,只悄悄叫来刘壮,交代他每日煮几个鸡蛋送来,自对镜敷之。
莘迩强颜欢笑,说道:“非也,非也。长龄,你不要乱猜。这不是显美打的。是我、是我……”
“是明公怎么?”
莘迩想说“葡萄架”,可葡萄架倒了,也不会把眼圈搞得乌青,灵机一动,说道:“是我那日练剑,脚下一滑,不小心剑柄柱到了眼上。”故作庆幸,抚胸口说道,“还好,只是伤到了眼圈,没有伤着眼睛。”
他担心会有奴婢经过,东张西望的看着,重打开折扇,把脸遮住,与张龟他们几个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最晚后天,就可上值。”问羊馥,“异真,募兵的事进行如何了?”
羊馥答道:“遵照明公的命令,募兵的榜文已经传到王都邻近诸县,每个县,都有督府的吏员责管,立格於市,取五尺五寸以上者;至今募得,已千余人矣。”
莘迩开出的募兵条件不错。
首先,应募者,不入兵籍,服役五年,即可放回。
其次,应募者,家不够中产的,免其赋役三年。
再次,通过考核,正式编入军中的当时,每人赐钱若干,作为安家费。
第四,成为军中的一员后,不仅按照士籍兵卒的标准,按月发给口粮,并且每两个月进行一次考核,成绩合格的,会赐给各类奖赏。
最后,如有豪右应募,按其所带部曲之多寡,立授军职。
在募兵的对象上,莘迩也作了规定:优先选用流士、侨户,优先选用家境殷实、兄弟多的。
莘迩对这支募兵抱了很大的期望,听得招募顺利,放下了心。
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已得千余人了么?还可以。异真,等各县把募到的兵卒送至,你要细细择选,不但个头须足,体格也要雄健,不合格的一概沙汰,宁缺毋滥。”
羊馥应诺。
莘迩沉吟稍顷,说道:“把史亮献给我那五匹马,你带走两匹,待三千兵卒募够,搞一场演武,就以这两匹马作为奖赏!”
勤恪公务、轻财重士,这才是羊馥、黄荣等人心目中莘迩一贯的形象。
诸人辞别莘迩,出到街上,相顾对视。
羊髦最先忍不住大笑。
随之,几人尽是笑出声来。
莘迩回入后宅,深觉在臣属们面前失了尊严,摩拳擦掌,痛下决心,想道:“你我此前不识,这桩婚事,全是出於政治联姻,令狐奉的决定。你个令狐妍,若是对我不满,我亦不会强求,你我二人和和气气,举案齐眉,哪怕相敬如宾,也是好的!我又怎会委屈了你?
“殊不料你动手动脚,这般鲁莽!我亦打过恶仗,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么?小女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我伤好,哼哼!你令狐妍的屋门,老子一步也不会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