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争相开口,被彼此打断,互视一眼,方在尴尬,待要推让,让对方先说。
莘迩笑着插话,说道:“我知你两位要说什么。老傅,咱俩患难之交;景桓,你是我的故吏,咱们都是自己人,谢来谢去的话,不必多言了!说的多了,不免见外!”
傅乔、黄荣都笑了起来,恭敬不如从命,遂不再多表心意。
莘迩看了傅乔两眼,又看两眼,再看两眼,说道:“老傅,你怎么瘦了?我听长龄说,你这回来都,带了三二十个美婢。老傅,你年纪不小了,身体要注意啊!切莫旦旦而伐,务需勤加保养。”
傅乔讪笑说道:“在建康时,政务不多,昼夜永长,无它消遣,遂小耽酒色。”心中想道,“老宋给我的那些五石散,还真是管用!不过幼著说的也对,我这俩月经常腰酸背痛,头晕眼花,是有点吃不消了。王都的名医多,寻个时候,我得请上一二,叫给我开些补药。”
定西服用五石散的士大夫不少,傅乔早前是不吃这东西的,与宋翩混熟了后,忍不住他的诱惑,食用了两次。五石散此物,虽不致瘾,然有壮阳之效,傅乔别无所好,唯女色难弃,一下就此上瘾。亏得他服食未久,还没对身体形成太大的危害,若长期服用,恐怕以后不但要如宋翩那样,皮肤发脆,搞得连新衣服都穿不成,只能日日旧衣,而且肺腑也可能会受创。
莘迩的话本是戏谑之词,他并不知傅乔走上了嗑药的道路,调笑两句,亦就作休。
傅乔、黄荣唤门外的奴仆,呈上数箱礼物。
莘迩皱眉说道:“咱们之间,何须这样的俗套?”
傅乔笑道:“这些献礼,不止是我与景桓的,还有史亮、麴经、高充等人的。幼著,都是我等的一片敬心,尚请勿嫌微薄。”
既有远在建康的史亮等人的,不好退回去,且如果坚持退回,也会冷了情分,莘迩便就收下。
由这些礼物,莘迩想到件事,问傅乔,说道:“老傅,你离郡日,郡里献你了多少送故钱?”
“钱五十万,特产若干,营户百数。”傅乔顿了下,说道,“我在王都田地不多,营户没处用,都送到了东苑城,让他们暂住。幼著,你如有需,我转赠与你。”
“我也用不上,你留着吧。送故钱,你打算献给大王多少?”
“半数可乎?”
长吏离任,郡、县赠“送故钱”固是当下陋俗,但当下还有一俗,便是离任的长吏还都后,常常会将得到的“送故钱”分出部分,献给君主。有那贪钱的君主,臣下如果不送,还会主动索要。
莘迩离任建康时,得了送故钱百万,为表忠心,他本是打算将之全部献给令狐奉,自己一文也不留的,倒是令狐奉念他“清贫”,没有一概笑纳,只收了少半,这才留下了几十万钱。
比起宋、氾、张、麴这等阀族,莘迩的家訾确是称得上“清贫”二字。
莘迩点了点头,说道:“半数即可。”
黄荣不是长吏,没啥送故钱,看在他入朝高迁的份上,建康虽也给了他些,但一年之内,三任郡守去来,建康的郡库已近捉襟见肘,因而给他的不多。这点钱也就没必要再献上了。
聊天多时,莘迩提起了正事。
他对傅乔说道:“老傅,有件要紧的事,你上任以后,要立即去办。”
傅乔说道:“请将军指命!”
“典书令掌王国令书,郡县、诸府上书,也都要经典书令之手。你到任之后,想办法把十年来,所有的下发王令、臣属上书,都看一遍。不要誊抄。用脑子记住,下值后,把当天看到的,转述给长龄。由他记下。等你与长龄记完这十年的,你再看此前十年的,以此类推。”
傅乔心道:“幼著今掌朝事,国家以往的故事、典章,他必得谙习才行。他给我的这个任务,就是针对此而来的啊!”知道事关重大,肃容应诺。
莘迩指点黄荣,说道:“景桓,你初入朝,王国属臣、朝中诸公,泰半出自名族右姓,无不家世显贵,历代簪缨;侍郎之职,又是清贵之属,你以寓士居任,定会遭人嫉恨。你到任后,切记,遇事不要乱说,如果听到了什么,可告诉与我,我如无空,你亦可先转告长龄。”
黄荣严肃地应诺。
目光在傅乔、黄荣脸上转了几转,莘迩望向室外洒满阳光的中庭,心道:“阀族数十年的独强,在朝中编出了一个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老傅、景桓两人入朝,算是我打破了他们的一角,至而今始,我才可以说是跻身朝内了!再耐心地经营几年,或者就能不复今之如履薄冰。”
张龟陪坐在侧,看莘迩说完了事,起身出去叫奴仆进来,将傅乔等人的献礼搬走。
莘迩说道:“且慢。”叫打开箱子。
箱子打开,露出里边的东西。
一箱珠光宝气,两箱尽是金饼,余下数箱是建康的物产。
莘迩没多看珍宝、金饼,亲到物产箱前,细细瞧了一通,选出了蜜香、湩乳皮、獸炭几种,令张龟等下各取些许,用匣子装好,派人送去宫内。剩下的,都交给刘壮处理便是。
张龟接令。
箱子才抬出去,轮到这几天宿卫宅门的魏述进来禀报:“将军,乞大力求见,说有急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