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问题是,莘迩的族望确实是稍低了点,令狐奉担忧,他可能撑不过三个回合。莘迩撑得回合越少,他的得利就会越少。他当然是很希望莘迩能够多坚持一下的。但乡品,他可以采用粗暴的手段帮莘迩提升,族望这个东西,靠的是本族祖上的名声与官位,他没办法帮忙。
左氏恰在这时,提出把令狐妍嫁给莘迩。
令狐奉细细咂摸,深觉此倒是个良策。
莘迩的族望低没错,但如果把令狐妍嫁给他,他就成了令狐奉的从妹夫,俨然王室外戚的一员了。凭着这层镀金,令狐奉度之,大概是能与阀族多斗上几合了。
至於令狐妍,反正寡妇再嫁的多有,到时再给她选个好的下家,也算是补偿了。
左氏哪知令狐奉的“帝王心术”?只当他是诚心要把令狐妍许配给莘迩,欢喜想道:“阿瓜与显美结了亲,与我便是亲戚,我与道助,以后能更多地倚靠他了!”
听令狐奉笑道:“璎珞奴,你说显美嫁给阿瓜应不会受什么委屈。依显美的脾性,我看啊,只望阿瓜不会受委屈吧!”
一来,王族的婚姻,不是说办就办的;二来,莘迩新官上任,才接任了两个重要的新职,考虑到他目前需要熟悉公务情况,也是为免他分神,因而,令狐奉虽与左氏商定了此事,没有急着操办,只吩咐左氏,找个机会,先把这件事私下告诉令狐妍。
在令狐奉的催促下,陈荪次日一早就找典书令写好了招贤令,呈给他看后,於当天发下。
令旨云:晋文纳舆人之诵,所以能招礼英奇,致时邕之美。况孤寡德,智不经远,而可不思闻谠言以自镜哉!内外群僚,其各搜扬贤隽,不拘门第,广进刍荛,以匡孤不逮。
莘迩是在武卫将军府里听闻到了此道令旨。
昨天,他办好了督府左长史的交接,今天,轮到来武卫将军府坐堂。
武卫将军不需要交接。
这个职务,定西国多年未设了。
将军府中也没有现成的僚佐,除了几个从督府、牧府拨来的吏员外,其它的,全得莘迩自行辟除。长史羊髦、司马张龟已然定下,其余的,莘迩有的从他此前鹰扬将军府、建康郡府内的故吏中,选可用的征调,有的从旧友中礼聘,有的接受羊髦的推荐,下书延请。
府主辟除属吏,非为小事,这是府主收揽人才、培植羽翼的重要机会。
每一个吏员的人选,莘迩都与羊髦、张龟再三推敲。
比起督府的交接,武卫将军府的人事筹建着实更费功夫。
好在莘迩而下飞黄腾达,较以往昔,名声亦颇大振,凡其所辟除之人,倒没有他初任鹰扬将军时,如羊髦这样推辞不受的。莘迩的举书昨天才上,朝廷回复的令旨还没有下,羊髦、张龟没有正式上任,但两人及向逵,随从他的左右,忙前忙后;不少礼聘的文书皆是由羊、张代写的。
忙碌了一天,傍晚时分,令狐奉的求贤令下到了府中。
求贤令中说“内外群僚”,莘迩也是有举荐义务的。
读完令旨,莘迩品味“不拘门第”四字之意。
羊髦叹道:“大王此令一下,朝野将生变动。”
莘迩以为然。
仅在四天后,敦煌与酒泉间的侨郡唐昌郡即第一个出现了大的变动。
唐昌太守上书,列举唐昌郡中正种种的徇私事迹,给才德有亏的姻亲家子弟定下高品,给行贿的士子改变乡品,等等,诸如此类;严词弹劾,奏请撤职,荐举另一人接任。
被弹劾的现任中正,是在朝中为官的陇州本地人;荐举的另一人,是致仕在家的寓士。
莘迩忧心忡忡,想道:“令狐奉昏了头了?难不成他堕马时,把脑袋摔坏了么?既已打压张、宋阀族,又下此求贤令,挑起郡县的土、寓之争。定西国内,恐怕将要乱成一锅粥了!”隐隐猜到了令狐奉“昏头”的缘由,“莫非是令狐奉自觉命不久矣,急於实现野心,故是没了耐性,倒行逆施?”
从下午听到这个消息,直到晚上,他的心思都不能平静。
莘迩感到,一个漩涡正在形成,越来越大,已从朝堂波及到了近郡、远县。而这个漩涡是以他接替宋方为起点的。心不在焉地吃过晚饭,莘迩躺到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刘乐柔香的身子靠近过来,挽住他的胳臂,她小声地问道:“大家,没困意么?”碰触莘迩的胸口,说道,“大家,你身上好热。”
“床下有座火山,怎么能不热呢?”
“火山?”
“是啊。火山口正对着咱们,岩浆随时都会喷发!”
“大家,什么是火山,什么是岩浆?”
莘迩不欲拿自己的烦恼影响刘乐,未做回答,心中想道:“前日,我已将柔然内乱、可趁机攻取的上书呈上。令狐奉尚无回文。也不知他怎么想的?有没有咨询孙衍?明天我得问一问士道。”爱怜地抚摸刘乐的脸颊,调笑说道,“岩浆啊,你改日问问阿丑,就知道了。”
想起泽边夜晚,在莘迩帐外听到的奇怪声音,刘乐今已知其含义,听了莘迩此话,知他说的不是什么正经好话,羞红了脸蛋,藏到他的怀中,额头蹭动,不依地嗯嗯娇哼。
院中月明,秋花幽香。
陇州西邻,蒲秦的王都咸阳。
与莘迩近似,蒲茂这些天亦是满腹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