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通常不用。日常的朝会务政,按季节、月份的不同,轮流在四座厢殿和它们的分殿中,比如春季正月,便在宜阳青殿的左分殿中,秋季九月,便在刑政白殿的右分殿中。
这些都是儒礼的讲究。
四时宫外有宫墙,宫墙内,除了四时宫,主要的建筑有两类,一类是建於四个厢殿旁边的直省内官寺署,这些寺署的公廨与四厢殿一样,亦各按方色;一类是自令狐奉的祖父起,历代定西王於五殿附近兴建的堂宇楼阁,内中较为常用的有新堂、宣德堂等几处。
新堂是小宴群臣的地方,宣德堂则多用於接见臣下。
陈荪进入宫中,内宦一面引他到宣德堂暂候,一面赶到宾遐观,报与令狐奉。
宾遐观是令狐咨建的一所楼阁。宾遐者,遐宾之意也,意思是远来的客人。这个远来,说的是西域。
西唐末年以来,陇地要么抗外侵,要么击叛乱,战事不停,与西域的联系断绝;令狐咨时,境内安定,便遣兵西涉流沙,征伐龟兹、鄯善等国,尽攻降之。鄯善王贡献女子,号为美人,咨见之心喜,即筑宾遐观以居之。自兹以后,宾遐观就成了定西王室豢养西域美女的地方。
每当理政之余,令狐咨及后继的令狐奉之父、兄,常来此处玩赏。
令狐奉与傅乔相同,亦有寡人之疾,虽说他不在乎女子的长相,但审美之事,人共其情,牛唇、豆眼的看得多了,难免也有点吃不消,十分需要洗洗眼睛,是以,这条“祖宗故事”当然得继承发扬,并且是只可“扬”,不可“弃”,几乎每日,他都会来此快活一番。
得了内宦的上报,说陈荪回来了,令狐奉披上大氅,随便系住,便就坦胸露腹的,踢沓着木屐,来入宣德堂。
宣德堂虽是个不大的小殿,亦富丽堂皇,饰以金玉,穷尽珍巧。
令狐奉落座,叫陈荪也坐,问道:“都谁去了?”
陈荪没有坐,恭恭敬敬地侍立着,回答说道:“麴中尉、氾治中、小宋长史。”
“老张和老孙没去么?”
张是张浑,孙是孙衍。
孙衍、陈荪两人的祖上与令狐闻是乡里朋党,其家原籍也都是朔州安定郡。
孙衍现为牧府别驾从事。
陈荪答道:“没有。张大农遣了一吏旁听。”
令狐奉哼了一声,心道:“老孙持身谨慎,从不与朝臣结交,不好掺和事,他不去也就算了。张浑这老家伙倒沉得住气。张金父子到都两天了,我叫审案的使劲打,听报说,两人都被打得不成人样了,这老家伙竟是终无一书上。参议又不去。哼哼,以为这样就能置身事外了么?”
别驾与治中,一主外,一主内,并为牧府的两个首吏。
别驾号称万里纲纪,“任居刺史之半”,论其地位,又略高於治中。
孙衍任此职已有数年,向来不与贵臣、名士来往,日常还家,闭户谢客,至门可罗雀。
他没兴趣掺和这等事体,并不奇怪。
却那张浑,是令狐奉抓住机会,一定要削其族势的。便是对张金父子的受刑充耳不闻,宋闳召集的会议张浑也不亲至,然令狐奉既然念已至此,自然不肯放过,不会因此就饶过他的。
令狐奉问道:“宋闳几人怎么议的?可有结论?”
陈荪的记忆非常出众,过耳不忘,把宋闳等人在会议时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令狐奉。
令狐奉聚精会神地听完,仰脸看向殿顶,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案几,思索想道:“我在给宋闳的令旨中,说的清清楚楚,‘我不欲治罪,唯民心不服’;可这宋闳,却与氾宽一个脑袋,替张浑、张金开脱。他两人这下联手保张家,我却是不好用强了。”令道,“召唐艾来。”
堂下的内宦应诺,急忙出堂去寻唐艾。
令狐奉转眼间,瞧见陈荪局促不安地扭身低头,像是不敢看自己似的,顿时生疑,心道:“这厮有什么瞒我的么?”
正要问缘故,一阵风从堂外吹进。
他感到下体微凉,低头看去,原来是他未著襦裙,只穿了条胫衣,腰带不知何时松开,露出了裆内之物。
搞明白了陈荪缘何这般作态,他拈衣掩住下身,哈哈一笑,说道:“老陈,此物我有,你亦有,你起模作样的作甚?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我便不信,你闺房乐时,也此等拿腔么?吮拈拨挑,料不可少。何必於这时假装!”
陈荪讪笑两声,应道:“是。”心道,“大王令召唐艾,是因见宋、氾二公偏袒张家,故此召他过来问计的么?”
又想道,“先时白驹兵败,被俘者,大王虽未尽诛,然大多亦未再加任用;独此唐艾,却怎么先被擢任侍郎,继而不久,又迁督府右司马,凡有疑难,大王常常召之问策?真是不知,他如何对了大王的心思!”
唐艾为何对了令狐奉的心思?原因很简单,打压势族的建议就是他给令狐奉提出的。
是以,当面对宋闳、氾宽的联手保张之时,令狐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唐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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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四时宫:“殿四面依照四时方色各起一殿,一年之中按时节分居四殿”,“东曰宜阳青殿,以春三月居之,章服器物皆依方色;南曰朱阳赤殿,夏三月居之;西曰刑政白殿,秋三月居之;北曰玄武黑殿,冬三月居之”。
②,灵钧台:著名的以台为名的建筑如楚国的章华台,曹操在邺城修建的铜雀等三台。
③,朔州:如把陇州比作凉州,朔州可以比为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