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能好起来的……”
“收好!”
贾敏截断了绛玉的话,见女儿小心收下后,视线也已经发黑,眼睑不受控制地垂下,作出对大女儿的交代。
“绛儿,你心思沉稳,所虑颇深,作事治家有条有法,娘没什么能教你的……只是性子外和内冷,左右少有知心人。没了你妹妹帮衬,将来主理一府,易遭小人所害。”
贾敏这话没说透,其实她最担心的还不是绛玉的御下之道,而是大女儿不愿讨好他人,与人距离不远不近,在这盲婚哑嫁的年头,将来夫婿公婆如果入不得她眼,下场可能比黛玉惨得多。
“是,我会改的。”
她会改才怪了,绛玉这辈子早就打定主意要作个老姑娘,只等家里彻底安稳,再把黛玉嫁了就远遁山林,不过为了防止母亲当场气死,这话肯定不能直说。
不过即使不说明,绛玉的心思贾敏也能猜到两分,黛玉则能猜到八分,于是干脆给了姐姐一对白眼。
“那个盒子最下有一封书信,如果我有个万一,你们记得把它送去荣国府。”
绛黛点头应是后,该交代的都说完了,贾敏突然问起这样一个问题。
“你们生于吴地,会唱《四时歌》么?”
绛黛对视一眼,俱说不会,《子夜四时歌》她们倒是都读过,但读过和会唱是两回事,子夜四时歌总体还是怀春女子的心声,歌词质朴而大胆,并不适合小姑娘学唱。
“你们生在南方,为娘的却是北方人,对你爹一见倾心,就想为他作些什么,后来听说子夜四时歌是吴声民歌,便去学了吴语,唱给你爹听。”
房里极静,贾敏即使声音已经转小,也不妨碍绛黛和帘外的林如海听清楚。
“绛儿,你长这么大,从没听过你唱歌,今日娘教你唱四时歌好么?”
“好。”
立即应下的绛玉和静站一旁的黛玉,心智在这个年纪可以说冠绝天下,可此时姊妹俩都无法理解贾敏的苦心。
绛玉最大的毛病不同于其妹,贾敏说不出口,因此把年轻时与丈夫的幸福分享给她,并让她跟着唱四时歌,期待能把长女心中的坚冰略微捂暖一些。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
“高堂不作壁,招取四面风。吹欢罗裳开,动侬含笑容……”
“风清觉时凉,明月天色高。佳人理寒服,万结砧杵劳……”
……
绛玉一句又一句,跟着母亲唱着,帘外的林如海忆起刚成亲时夫人的绝世风采,接亲时的十里红妆;再想到这么多年不离不弃、携手同行,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春夏秋三时已唱过,却迟迟不见母亲起冬歌的头,绛黛再看去,贾敏已经合上眼睛,带着清浅的笑容,伴着渐深的夜色,重新归于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