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闻其豪言壮语,不吝夸赞道:“子谨有这样的志气,何愁他日不能建立一番功业。”
马周好大名、大言,这也正是刘景最欣赏他的地方,大丈夫可以什么都没有,唯独不可无志气。
刘景心中想道:“若论世间大志者,想必没人能超过我吧……
马周心里颇为自得,口中说道:“千里马亦需伯乐,否则虽是名马,祇辱于奴隶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这里马周引用刘景的《马说》,称赞刘景是自己伯乐的同时,亦自诩为千里马。
“说得好。”刘景抚掌笑道。
两人这边谈话一止,钟水、平阳二乡的乡啬夫黄符、华授便立刻诚惶诚恐的上前,大礼参拜道:“下吏黄符(华授),拜见明廷。”
刘景目光瞥视二人,脸上笑容一收,微微颔首道:“近来县丞严伯穆整顿县中吏治,对钟水、平阳二乡的情况多有不满,屡有南下之心,被本廷拦了下来。
本廷认为,二乡之前为龚氏等豪彊大姓把持,积弊已久,你们仓促间难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又念在你们近来勇于任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要不是闹得民怨沸腾,纵有小过,亦可暂容之。
不过,严伯穆其人,素来刚正不阿,本廷以敬惮三分,只能压住他这一次,若是以后又让他抓住什么把柄,那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多谢明廷宽赦……”黄符、华授同时伏跪于地,额头抵着地面,汗流浃背道:“明廷敦敦之言,下吏必定牢记于心,绝不敢忘。”
刘景神情淡淡地说道:“希望如此吧。”之后在马周、黄符、华授等人的拥簇下,刘景登上带有华盖的马车,前往钟水乡邑。
另一边,在将刘景安全送达目的地后,褚方旋即率领营兵,驾船巡逻于湘、钟二水间,以备寇盗。
入住钟水乡寺,刘景继续拉着马周问东问西,这数月来,两人虽然时有通信,可书信受限于字数,很难面面俱到,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询问,比如,东南群山中的荆蛮。
当初东南群山中的七座荆蛮响应龚氏号召,派遣一千八百联军相助龚氏,但他们在酃县城下,遭到了刘景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成功逃回山中的人只有区区百余人。
蒙受如此巨大的损失,七座荆蛮寨子顿时元气大伤,陷入萎靡。
荆蛮久居山中,为了生存,历来信奉丛林法则,只要出现一点虚弱,马上便会引起周围的觑觎,他们面对“自己人”就已经够焦头烂额了,自然没有空闲再找刘景的麻烦。
马周从汉人行商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是:到目前为止,荆蛮七寨已有五座寨子被吞并,剩下的两个寨子因为合并一处,才得以存活下来,不过也就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刘景听到这里,彻底放下心来,荆蛮这种敌人,固然没有致命威胁,可也不能太过小觑。数百年来,汉军流了无数血,伏波将军马援南静骆越、北击乌桓、西屠烧种,所向无敌,却因他们而马革裹尸。
刘景如今面临的形势颇为严峻,所以只要荆蛮不出来闹事,刘景暂时也就懒得理他们。
…………
衡山群山之中。
一座斜伸的山岭下,水源涓涓而下,及至山脚,瀑声如雷。一座由竹木建成的蛮寨便立于岭下。
此时,蛮寨之中,燃起熊熊大火,浓浓黑烟,遮天蔽日,厮杀之声,直冲云霄。
一名手持剑楯,椎髻裸足的荆蛮勇士,望着焚烧倒塌的寨门,以及潮水一般涌入进来的敌人,脸上带着惊恐之色,根本不敢接战,转身便朝着寨子深处跑去,边跑边喊道:“寨子破了、寨子破了……”
他并不是第一个逃跑的人,事实上所有守卫寨门的人都在逃,只有寥寥不多的人选择直面敌人,拼死一战,然而转眼间便被敌潮淹没。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不抵抗的情况,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是令人闻风丧胆,可止小儿夜啼的单日磾。
自从一个月前,单日磾带领上千勇士归来,便开始展开了疯狂的报复行动,短短二十余日间,昔日六座参与进攻单家寨的寨子,已有五寨相继陷落于单日磾之手。如今这个寨子,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单日磾在回来的那一刻,便公然宣称只杀“精夫”等罪魁祸首,若不抵抗,可以保全性命,若是抵抗,则被视为“精夫”同伙,不仅本人要死,家人也要跟着一起死。
单日磾的做法,一举瓦解了众人的抵抗之心,因此才能连战连捷。甚至有一座山寨,没等他发起进攻,精夫就被手下之人杀死,举寨向单日磾归降。
绾发锦衣,耳带大环金的单日磾,在数十名荆蛮勇士的保护下,以胜利者的姿态踏进最后一处敌寨。
寨中虽然到处都是火光,可抵抗远称不上激烈,这自然与单日磾“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的做法有关。
其实这个主意,乃是出自于刘景的建议,双方仇深似海,断无回旋余地,若是不能有效分化对方,仅凭单日磾麾下一千人,就算全部赔进去,也未必能够复仇成功。
单日磾素来信服刘景,几乎没有多做考虑就采纳了这个意见。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做对了。
敌寨最后的抵抗力量,全部聚集于山岭下的寨楼中。
然而此举不过是困兽犹斗,单日磾方数百人将寨楼团团围住。
这种对峙的局面,直到单日磾亲自到来,他高喊若擒杀精夫出降,楼内之人,皆可免死。
寨楼先是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继而爆发出激烈的厮杀。
很快,寨楼大门打开,精夫双手被人捆住,扭送至单日磾面前。
此人便是导致单家悲剧的罪魁祸首,单日磾双目霎时变得通红,一脚将其踢翻在地,狠狠踩在他的脸上,问道:“你想过今日吗?”
精夫自知必死,显得十分硬起,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小狗崽子!只恨当日没能将你杀死……”
单日磾气急而笑,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张木弩,对准脚下之人,扣动弩机,尖锐的弩箭瞬间穿透其胸。
“啊……”精夫吃痛,不由惨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