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断天情话未说完,便已经被猛然一惊的李卫真给捂住了的口鼻,从座位上给拖进了屋子。
“我想起来了,小天先前好像也被打中了脑袋,是我这个当师兄的大意了,烦请闻师兄给小天再仔细诊治、诊治吧!”
闻人玉未有生疑,也快步进了屋。
然而,罗毅成亦起身想要跟着进屋时,却被隋文烟给一把捉住了手,狐疑道:“什么画?”
罗毅成面不改色地答道:“不清楚,我当时在忙别的,没留意。要不,我去帮你问问?”
夜半时分,山中已无虫鸣鸟语,只余微风徐徐拂过银杏树冠的沙沙声。
李卫真在结束了一周天的运功纳气后,并未上床就寝,而是走上了竹楼第三层的观景台。
只是让李卫真无比意外的,是在那观景台上,他并非独自一人。
“隋师姐,这么巧?”
隋文烟微微点头致意,淡然道:“睡不着,你呢?”
李卫真抿嘴颔首,轻叹一声道:“我也是,现在只要一合上眼,我就会不由地想起,傅励驰死在我眼前的那一幕。不管那一剑多蹊跷,他都是我亲手杀的。”
闻言,隋文烟竟是露出了意外之色,“你可是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不止一次!傅励驰也曾是我带过的新人之一,所以我也不愿去想他的死状会有多凄惨。”
“但应该比不过擂鼓山,比不过天剑广场上有过的血腥吧?”
李卫真摇头道:“不一样的,我没想过要杀死他,所以是不一样的。现在的我,只有愧疚,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隋文烟不置可否地问道:“那如果死的是你呢?”
李卫真沉默了,这几天来,这个问题已经被他自问了千百遍,如果他能找到答案,就不用想起那么多次了。
隋文烟摆出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背靠着栏杆,与李卫真面向错开后道:“让我告诉你吧!如果死的是你,那我会非常看不起你。因为你不光做了傻事,还落得了最可笑的结果。”
“但你现在活着回来了,对我们这伙人来说,那就是一件好事。我们都不希望你有事,你做到了,那就是值得高兴的。”
李卫真低头咬牙,哑着嗓子道:“可我杀的是曾经的战友,同在北斗峰修炼过的师兄啊?”
听到这里,隋文烟竟是禁不住冷笑道:“哈?就因为这样?得了吧!你又不是第一次了。这里很多人都知道,你那把巨阙剑,是怎么来的。”
巨阙剑,是太一门戒律堂统领-范继山的成名飞剑。在太一门内,即便是外门弟子,大多数也是知晓这事的。
如今这把剑落到李卫真手上,用不着解释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李卫真铁青着脸承认道:“对,我是杀了范继山,不光是这样,他兄弟俩都是我给收拾的。但我那是替师门清理门户,别说杀一双,杀十百千个我都不会手软。但……傅励驰,我就不确定了。”
隋文烟侧过脸庞,一脸认真地望着李卫真道:“剑术,本就是杀人的伎俩。为什么世间修士中,以剑修为多数?难道只为了御剑遨游云海的潇洒吗?还不是因为用剑,比用拳脚杀人要快得多!”
“还记得当初我头一回被派遣下山历练时,师父曾对我说,下山之后,不要想着要斩杀多少妖魔,积攒多少功德。能在限期内活着回山,就已经算是一份功绩了!”
“总而言之,你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救了自己,救了我们所有人。你应该要明白,如今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
李卫真眉头紧皱,一副苦思不得解的模样道:“我听你这意思,怎么好像是在说,哪怕我是真心想要杀死傅励驰,在你看来也是对的?你这是在开解人吗?我怎么听完之后更难受了?”
隋文烟抱臂于胸前,别过脑袋冷哼一声道:“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李卫真长叹一声,转身走到隋文烟跟前,神情平复到认真的模样,“你不是亲身经历者,很难明白我的感受,但不管怎么样,我很感谢你的开导。这件事,就先不说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似乎还欠你一句道歉。”
这回可就轮到隋文烟纳闷不已了,她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给了眼神让李卫真自己领会。但那目光很直白,八九不离是“你有屁快放”的意思了!
李卫真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看样子竟是有些羞赧,略作犹豫后才好开口道:“我先前在外边,情急之下,说了自己是太一门的新掌门。虽然那只是一时权宜,但总归是我自作主张,很抱歉!”
隋文烟是何等的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转而哭笑不得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就因为你跟我都是师父的弟子,但我却是师姐的原因?其实,你算不得是说错了什么,有朝一日,咱太一门若能重新开府,也是你来当掌门,才能服众。”
“咱太一门,从古至今,就没有过女弟子出任掌门的例子。整个天南境,也就只有全是女修的清灵谷,才有女子担当掌门,所以你根本没必要觉得对不起我。”
李卫真仍是表现得有些为难,“但那是以前还有长老在,还有推选制度的情况。若是现如今,你想要带领大家,我也会支持你的。经过这件事后,我反省过,我可能并不适合去到那个位置上。”
“而且,我觉得对其他师兄弟们也不公平。”
隋文烟翻了个白眼,摇头笑道:“你跟大伙谈公平?那不是羞辱人嘛?你在这里的贡献是最大,付出最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若是说其他人有想法,那我就跟你掰掰手指头。”
“小玉,他的嘴巴太油,心肠太好,他是可以独当一面,但很难做到顾全大局。而且以他的性格,肯定也不愿主动承受这样的压力。”
“大山,三棍子敲不出一句话的人,你说他会乐意于坐上那样的风头位,去周旋于各方势力吗?”
“秋思,前外事堂执事,口齿伶俐,善察言观色。论修为,她是你展师叔的半个亲传弟子,若不是早些年不慎犯下门规,被罚下山,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了。但她的情况,和我是差不多的,也是个明理人。”
隋文烟数完了三位师兄姐,稍作停顿,换过一只手开始掰算起其他人,“跟你同期的,现在就剩个罗毅成了,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比你晚一年入门的小天,他还是个少年,或许还得过几年才能成熟一些。”
“庄明,比你晚两年入门,还在为成为练气士而努力着,剩下的人就都没必要说了。”
“呼!”李卫真长吁一气,搬过一张竹椅坐下,无奈笑道:“听你这么说,我真是想偷懒都没有借口了啊!似乎还得有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觉悟才行。”
隋文烟点头笑道:“如果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师父他一定会很失望的。我开始想,师父当年收你做弟子,可能是预料到太一门会有今天。”
李卫真愕然道:“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聊到师父的份上了?”
隋文烟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先反问道:“我问你,如果这个掌门,是让二师兄来当,你说好不好?”
李卫真当即不假思索道:“那当然是好极了!如果……哎,可惜那不能成真。”
隋文烟亦是不禁眉目低垂,但仍是接着把话说完,“一个宗门要传承下去,如果只有一名出类拔萃的弟子,是不够的。至少还得要有一名,能担大任的。”
继而,面对陷入到沉默中的李卫真,隋文烟选择迈步走到了楼梯口,一边下楼,一边说道:“我好像有些困了,你自己慢慢吹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