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左康坊。
前平阳公主府司马李武在左康坊主干道附近转了几圈,再次转过街角的时候,加快了脚步,窜进了小道之中,七折八拐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来到一处院子前面。
还是不放心的左右瞅了瞅,周围安插的耳目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才安心的敲了敲院门,很快里面脚步声响,胡大郎打着哈欠给他开了院门。
李武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时节了,你还睡得着?若是有个差错,我唯你是问。”
两人相处很多年了,胡大郎才不怕这“矮子”,想当年他胡大纵横马邑,就从没怕过谁,后来给人跑腿到了长安,就成了平阳公主李秀宁的亲随,可见了不少大人物呢……
开了眼界的胡大郎,那就更天不怕地不怕了。
“切,少来唬俺,这周遭住的都是咱家弟兄,天塌下来都能顶一会,又能出个什么差错?”
李武进门,将门顺手关上,也不跟他置气,只是催促道:“少要啰嗦,走,赶紧带俺去见长史。”
胡大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什么长史,司马的,也就你们这些人还当真……”
当然了,虽然他现在年纪大了,变得越发唠叨,可做事却不敢有所怠慢,在长安城中安安稳稳待了近十年光景,如今又逢动荡,稍一不慎便要丢了性命。
他自己倒是不怕,可这许多朝夕相处的弟兄,加上自家的妻儿,可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让人捉住都掉了脑袋。
当年的马邑刀客,如今有了更深的牵挂,也就不那么无知而又无畏了。
虽说这处宅院置办了也有些年了,可李武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对这里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务求隐秘,他一个平阳公主府司马受人瞩目,不适合来这里晃悠。
宅子看着普普通通,其实却和其他地方相连,转到后宅围墙,推开暗门,进的是邻居那里,又走了两个院子,才进到主人居住所在,还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胡大不急不躁的在前面引路,一边说着这鬼地方很不便利,他家的崽子每天都嚷嚷着要出去玩耍,也不知道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边则咒骂着李家人不是东西,恩将仇报不说,没打过人家,就拿他们这些小人物来做法。
李武心里本就好像藏了一团火,被这厮弄的更是燥的不行,有心让他闭嘴,可想想胡大郎的脾气秉性,也就听之任之了。
李武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安稳日子过的久了,连胡大郎这样的亡命徒都变得人模狗样,就更不用说李武了。
他跟着叔父读了不少书,不知什么时候还练起了字画。
刚回来那几年,他总是能回想起在边塞如何如何,梦里好像都能听得见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以及那让人热血奔涌的喊杀声。
可时间久了,整个人也就平和了下来,尤其是有叔父作榜样……
就比如说五百人来长安,如今还能聚在身边予以信任的,不足五十,其余要么娶妻生子,安稳度日,要么就已经被别人拉拢,分道扬镳了。
这就是岁月的威力,在它面前,什么样的忠诚,什么样的勇气,什么样的锐气,都能被消磨,都能被改变。
李武时常也会想,如果他没来长安会如何如何,晋地那些渐渐传于天下的名姓当中肯定有他李武一个,要知道当年在云内时,他已隐为众人之首,战功更不比尉迟,步群等人差了,而他更是李氏亲族中的一员,天然就有一定的优势。
每每想及于此,他心中未尝没有后悔,埋怨,甚至有那么一些的愤恨,可再想想,他作为李氏亲族,回长安来办的是家事,也真没什么好抱怨的。
当然了,给平阳公主看起了门户,却是他始料未及而又会时常感觉尴尬的事情了,内情好像有些诡异,他也说不太清将主和公主殿下到底有何瓜葛。
可不管有没有隐情,他们老李家的人却托庇于公主府,都很不合适,可这么多年下来,得公主殿下礼遇,不论李靖还是李武,都是感激不已。
就像如今,汉王大军已至长安城下,公主还能任他们叔侄脱走而出,真是很不容易。
思绪连篇之际,已是来到一处院落,院子里很热闹,鸡鸣狗吠不绝于耳,前马邑郡丞李靖坐于一处石桌旁的矮几上,一手拿着卷书册,一手撸着一条黄狗的狗头,正入神的看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