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嗯,什么事?”
朱仙镇班师后,岳飞的脸上就一直笼罩着没有血色的灰白。
这是岳飞这辈子遭遇的最大的打击,也可以说是最无情的背叛,毕生追求的理想被人活生生地掐死,这个滋味,不说也罢。
岳飞班师后,金兀术率领大军重新占领了东京,郑州、洛阳、汝州、蔡州、陈州相继陷落,除了关陕之外,整个江淮的战局也因岳飞班师而发生逆转。
八月,韩世忠因久攻淮阳军不克,也在赵构的严令下撤军。
八月中旬,杨沂中中计丢失宿州,金军屠宿州以示报复。
“老爷,治哥儿来哩。”
“哦,你把他请到书房来,顺便去跟云儿说一声。”岳飞放下了手中的笔,靠在了交椅上。
“岳伯父,小侄有礼。”
“阿治来啦,你先坐,岳云马上就过来。”
“伯父的身体最近好些了吗?”
叶治看着岳飞灰暗的脸色,心中不免又担忧起来。
要是他记得没错的话,岳家的劫难好像就是十二道金牌班师后不久开始的,虽然具体哪年哪月不记得,但“莫须有”会来的很快。
“嗯,我这寒嗽是军中落下的老毛病,太医也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岳飞对叶治笑了笑,说道:“你无需担心。”
“伯父见过陛下了?”
“嗯,前日已见过陛下。”
此次岳飞回临安是奉了赵构之命回朝面圣,当面把事情掰扯清楚。
这次君臣相见,表面上看还是一副君臣相得、宠眷有嘉的融洽样子,但岳飞知道赵构对自己已非常疏离,君臣关系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看到岳飞意兴索然的样子,叶治不敢继续问下去。
“伯父在写字?”叶治看到了岳飞书桌上的纸墨。
“嗯,没事随便写写,静静心。”
“能给小侄看看吗?”
岳爷爷可是文武全才,不仅写了一手好词,书法也非常有功力。
“呵呵,好啊。”岳飞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道:“你这个状元郎文曲星给我斧正斧正。”
说着,就把桌子上写满字的宣纸递给了叶治。
“伯父,我给您斧正,您这是拿我开心呢。”
叶治接过墨迹尚未干透的三尺宣纸一看,这幅行书有如岳飞的绝世枪法,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挺拔苍劲、力透纸背。
“好字!”
叶治不由赞叹了一声,随口就念了起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啊!满江红!”
岳飞朝叶治点了点头,痛心疾首地叹息道:“唉,所得州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不知何时才能一雪国耻,还我山河!”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叶治自语般念着,脑中又浮现起栖霞山下那两座坟来,一股莫名的悲愤冲天而起。
“伯父!”
“嗯?怎么啦?”岳飞察觉到了叶治声音中的异样。
“哦,没,没什么。”叶治也察觉到自己激动地有些失态,连忙解释道:“小侄只是有些担忧。”
“为何担忧?”
“陛下无意规复,一意媾和,恐有鸟尽弓藏之忧。”叶治忍不住委婉地剧透。
“你的意思是?”
“上个月初一大朝会,陛下接连罢免了张九成、喻樗、陈刚中、凌景夏、樊光远、毛叔度、元盥七人,杨沂中、刘光世、刘锜又罢兵还镇,其议和之心已如铁坚。可以想见,罢兵之后边帅无所倚重,就要收兵,收兵之后,我怕会有不虞之事。”
“阿治,你多虑了。陛下仁德,不至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唉,”叶治叹了一口气,说道:“伯父,我倒是希望是自己多虑,可最是无情帝王家,伯父要小心呐。”
“这……,”岳飞愣了一会儿,旋即笑道:“你啊,年纪不大、心思不少,我岳飞精忠报国,无愧于心,没有什么好怕的。”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伯父,小心无大错。”
“哎,我说阿治,今天你怎么老是提这个,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