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满脸涨红,也不知是累得还是气得,大骂道:“你这小子好没规矩,长者说话时就该好好听着,怎能打马虎?”
叶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刚才确实是开小差了,满脑子想着别的事,以至于老人说得什么,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老人实在累得够呛,也懒得再骂,就问:“你可知我是谁?”
少年有些怯懦地点了点头:“您是先生的先生,有大学问。”
昨晚,他已经听从老人的口中得知,小镇书院里的老夫子是眼前老人的学生,那拳头砸得也是形神意俱在,做不得假。
老人抚着花白的胡须,点头道:“知道就好,算起来你也该称呼我一声师祖,可对?”
叶凡点点头,觉得没毛病。
老人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继续说道:“那师祖让你做事,你该不该做?”
少年想了想,然后很坚定地摇起了头。
老人手一颤,抓下几根胡须,又疼又气,骂道:“风易寒是怎么教得你,连尊师重道都不会。”
叶凡摇头说道:“我进书院的第一天起,夫子就给了我一拳,说以后遇见年纪大,别事事都听。不是所有老人都像夫子那么光明磊落的,万一遇见的是个憋着坏心思的糟老头,把我卖了我都替对方数钱呢。”
拄着铲子的老人听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好你个风易寒,离开书院以后能耐大了,啥叫憋着坏心思的糟糕老头,有你这么说自家先生的吗?也不想想,当初自己闯了大祸,漫天诸佛齐登书院,嚷嚷着要拿你开刀,是谁替你擦得屁股,和那群秃驴大打出手。老子书院都差点被砸了,就换来你一句糟老头子,真是气煞老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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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小镇上,酒馆内的客人寥寥无几,就只有几个老人在吹牛打诨。
忽然,正在聊天的魁梧老人莫名打了个寒颤,抖了抖肩膀:“怪事,怎么有股莫名的寒意啊。”
坐在对面的蓑笠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不是着凉了吧,让你晚上早些睡得?”
言毕,蓑笠老人朝柜台招了招手:“掌柜的,来壶烧刀子去去寒,算我账上。”
正在低头算账的中年男人抬头望了望,沉声道:“本店概不赊账,要酒,给现钱。”
雷姓老人缩了缩脖子,摸了摸兜里,啥也没有,只好将脑袋再朝门口探了探,问道:“老乞丐,碗里还有酒不,赏两口呗。”
躺在门外晒太阳的老人没有起身,而是将自己的空碗举过头顶,又翻了个面:“碗里没酒,肚子里倒是有一泡,要不你拿碗过来,我给你上碗热乎的。”
雷姓老人狠狠啐了一口:“老东西,抠成这样,活该当一辈子叫花子。”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个惧内的酸秀才正巧来落雨轩打酒,雷姓老人亲眼见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了钱,又打了酒,人还没出门,就被一把截胡了。
一通唾沫星子乱飞后,酒馆内的三个老人一人分到了一碗清酒,那倒霉的酸秀才只好拿着半空的葫芦,欲哭无泪的走了。
一碗酒水入肚,书院夫子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刚才的寒意似乎也没了,觉得这酒到底是个好东西,有病治病,没病防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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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前,老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这坑挖好了,一转头,却发现少年不见了,破庙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个火把。
老人走过去,有些纳闷道:“你咋不把那丫头抱出来,拎这些玩意儿干啥?老夫坑都挖好了。”
叶凡看着眼前生活了数月的破庙说道:“小叶子不喜欢一直待在这里,她想出去找她的亲身父母,所以我要替她完成这未了的心愿。”
破庙内,女孩静静地躺在床上,四周摆满了鲜花,脸上洗漱得干干净净,带着恬静的笑容。
老人惊疑不定道:“火葬?”
“恩。”
少年点点头:“我想带着她的骨灰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老人脸色一僵,转身看了看自己辛苦挖好的大坑,又看了看提着家当的少年,叫苦道:“这不白忙活了吗?”
眼看叶凡就要点火烧房子,老人赶紧制止,开玩笑,要是啥事都让你小子给做了,这天大的因果不得我老头子一个人全受了啊。
不行,自己可不能步道老二的后尘,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弥补些什么。
老人开口说道:“要不咱们换个折中一点的办法,既不土葬也不火葬,还能让你再见那丫头一回儿,如何?”
叶凡仰着头,看着这个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一身儒衫的老者,眼神怪异。
老人神秘一笑,做了手拍惊堂木的动作,说道:“听说过【三生石】不?可知前世、今生、来世的宝贝。”
叶凡心头一震,似有一道光亮透过层层雾霭,照射进来。
老人转身朝庙内拜了拜,很有礼节,口中念念有词,叶凡听不懂,不过从语气上看,似乎是怕什么人怪罪,说得很拘谨。
随后老人起身,五指虚空一画,道道奇妙符文便将整座城隍庙笼罩,转瞬之间凝聚成一颗小小的珠子,被老人牢牢握在手中。
老人将珠子交给少年,语重心长地说道:“带着它,去绿柳庄找个叫肖子衿的人,就说是我吩咐的,到时他自然会借你【三生石】一用,你将这珠子放在石头上,就可知道这丫头的下一世,到时是选择远远地观望,还是主动现身,全由你自己决定。”
叶凡将珠子紧紧攥在手里,对老人再三拜了拜,便背起竹筐行囊,迫不及待地跑了。
老人看着少年兴奋地远去,摇头苦笑。
‘情’字何解?直教人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