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耽皱着眉,小声的说情道:“妫览、戴员确实听到过这样的风声,若非事出有因,二人也不会随意缉拿黎庶。”
这两人一个是郡尉、一个是郡丞,是滕耽这个太守的左膀右臂,如今吕贡要拿着两人治罪,自己倘若不伸手搭救,以后威信何在?丹阳郡大小诸县令长、众多豪强高门,还会有人服他么?
“风声?”徐晃语气有些不满,道:“按说我不该插手地方上的政务,但天子有诏书在先,许我便宜处置山越剿抚之事。既然你们州郡因此事犯难,皆不能决,在闹到长安之前,还是由我来从中调解吧。元将,”他轻声唤着身边一手持笔、一手按着白纸,正在记录着什么的青年文吏:“将此事单独记下,事后另外交我一份。”
那青年文吏正是徐晃幕中的记室韦康,他曾是皇帝身边的秘书郎,后来通过策试跟王粲、士孙萌等人分别被选调至地方拥兵大将的身边担任记室,负责文书润色。虽然职权微小,但有权力参与出席所有机密会议,并详细记录会议内容,既是耳朵,又是眼睛。
不用徐晃吩咐,韦康便就想这么做了,听到徐晃的吩咐,他更是新拿出一张纸,很快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广陵人、主簿陈矫在一旁说道:“单凭风声,就能随意将人入狱问讯么?而况如今山越新附,人心未安,此时拿其首领,无论对否,都易激起动荡,府君可曾想到这里?”
滕耽到底是宽厚,脾性好,身为二千石的太守居然被一个将军主簿说的唯唯诺诺,好半天才讪讪的说道:“山民周遗过去横暴为恶,骄纵不法,如今慑于将军之威,困迫无路,这才出山降服。然其贼心不死,仍欲鼓动旧部作乱,倘若郡府迫于严令而置之不顾,他日闹起事来,将奈之何?”说完他又找回了些底气,道:“在下忝为郡守,自当以安民为任,是故虽周遗等人无有作乱实迹,但郡府既闻,便不能不管!”
陈矫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朝徐晃看去,只见徐晃已从席榻上站了起来,他虽是穿着寻常衣袍,但身形魁梧,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自然露出:“你不能不管?”
徐晃几步走到滕耽身前,居高临下的说道:“那你倒说说,你要怎么管?就凭周遗以往行迹不端、不看他如今是否真有改过之意,只凭几句流言便要致其于死地,最后引起新附山民尽皆惊惧,再度起兵作乱,搅得江东再度不安,这就是你想做的么?”
“这……在下只是不愿放之不理……倘若官府对此迹象无有作为,那么……”作为一个文士,滕耽写文章析经书倒是一把好手,但要他治理烦剧却实在为难,本来他也只想搭救属下戴员二人,如今也只好求其次:“只是郡府有心维护安宁,防微杜渐,止患于未萌,这本就是官府之事。戴员等人行事再有不当之处,也不该受入狱论重罪的地步。听闻将军治军严明,恪守法度,想来也是如此吧!”
徐晃闻言,注视了滕耽许久,而对方却也不惧的与其对视,心里却是想到,按制度,自己根本不用对眼前这个镇南将军低头,对方也管不着自己。只不过徐晃管着山越的事,所以今天的纠纷才会给对方插手的理由……滕耽难得的硬气,似是触动到了徐晃,只见对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那就请吕君从轻处置吧!这个周遗,将他放出来告诫一番,再充作军屯,交由当地典农司马随时看护。”
紧张的滕耽总算松了口气,对徐晃、对吕贡分别拱了拱手,道谢以后便如释重负的离开了。
“明公有此善举,远近山民,皆知官府用意之诚,不动辄以前咎罪人,于是纷纷出山归顺,指日可待,正应了先前那句‘修德政,逃民自然招手即来’等语。”吕贡在一旁奉承道。
徐晃这时重新坐回席榻之上,他先不言语,然后慢慢问道:“季弼、元将、宝坚,你们是怎么想的?”
陈矫与掾吏徐宣虽是广陵同乡,但彼此关系并不和睦,他抢先言道:“在下以为,此事并不寻常,不单是周遗是否有心作乱、戴员等人是否真的在用心缉拿宵小,而是关乎朝廷大政,关乎彼等豪强的身家。”
徐宣若有所思,不急不慢的说道:“妫览、戴员二人俱是江东豪强,当年也皆为会稽盛公所征辟……”
会稽盛公就是曾经的吴郡太守盛宪,此人是江东名士,当年曾率领残兵抵御孙策有功,可惜最后病死在了被征辟入朝的路上。
徐晃静静扫视了众人一眼,心里已有一个答案:“是为了朝廷处理坞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