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所在近山处皆有之,此烧青石为灰也。”————————【本草图经】
在昔日的北宫故址,也就是如今的格物院,皇帝正与侍中荀攸、杨琦等人造访其间,格物院祭酒韩暨正带着一行人向皇帝介绍由他改进的水排:“旧时冶作马排,每一熟石要用马百匹;后来更作人排,又费功力。臣检索案牍,查昔南阳太守杜公造水排冶铁,用力少而见功多。可惜南阳屡遭变乱,罕有流传,臣遂以长流为水排,试造其器,计其利益,或许不如杜公之思精妙,但亦是三倍於前,足堪农用。”
皇帝并不懂技巧制作,只是为了表示对新式农具的重视,特意看了会那副严丝合缝的水排,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拿到外间用过了么?”
“试用过了,确有其利。”韩暨忙回答道:“铁官称若有此物,可多冶铁器,锻造锄镰等农具。”
“如今各地郡县都要设置铁官专卖铁器,农具是农人安身立命之物,终日不可轻弃。眼下关中各地大都已以旧换新、用上了新农具,这两年在关东等地也要着手推行……尤其是铁官,不得售以高价。”皇帝不忘借此对身旁的荀攸、杨琦两人吩咐道。
“臣等谨诺。”
韩暨知道皇帝喜欢实用的技巧之物,只可惜他于此道的才智不如马钧独有天赋、张固别有家传,一直以来都因自己没有独立做出一件东西而耿耿于怀。如今总算有所成就,而且还是应用于农事的,怎么能不趁此机会大肆介绍一番?
他接着又带皇帝看了耙、耖、碾等物,都是近些年或是在皇帝提点、或是自行研制出来的农具,皇帝看着这些农具,忽然回头看了众人一眼,没来由的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事。”
皇帝看向素来沉静从容的荀攸,问道:“荀君可会农事?譬如播种、施肥、收割、脱粒等等?”
“这……”荀攸面色有几分尴尬,很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短处:“臣不曾务力过农桑。”
皇帝料想也是如此,当下也不感到惊讶,反倒是又问向杨琦:“那杨公呢?”
“臣也不曾。”杨琦比荀攸要有底气得多,他不卑不亢的说道,仿佛并不觉得这是件丢脸的事情。
“那你们呢?”接下来皇帝没有一个个去问了,而是看向随驾过来的一众侍中、黄门侍郎等人,甚至包括东道主韩暨,他们的回答大同小异,俱是回答没有做过农活。
就连幼年家境贫寒的刘备,也只是随母亲织席贩履,长大后与一众游侠作乐,并不熟悉农事。
皇帝仿佛是刚知道什么好笑的事情,刚开口说道:“看来你们都没有做过……”
“臣、臣做过。”这个回答像是延迟了似得、十分突兀的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格物院佐史张固脸色顿时大变,忙伸手扯了下身旁马钧的胳膊,提醒他不要多嘴。可惜话已出口,皇帝留意到了这里,想要说的话没了消息,却把目光投向这里。
“是谁在说话?”杨琦见有人答话之后立即没了后文,不禁提声问道。
张固周围的人群立时散了一半,马钧紧张的跪了下来,结巴着说道:“是是是、下下下吏……”
“是马钧么?”皇帝这时已露出笑来,往前走了几步:“起来吧,倒是许久没见到你了,你年纪还轻,以前兴许帮家人做过农事,现在却未必记得了。”
张固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轻轻踢了马钧一脚,要他顺着皇帝主动给的台阶往下说。
“是、是,臣现在确实记不太清了。”马钧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心直口快了,这么多人里面就他实诚答话。
“那就是了。”皇帝不以为忤,权当这是一个小插曲,复又提起刚才的话题说道:“格物院的人没有做过农事,却要研制便于农事的工具;我等不是农耕,却还要劝本农桑……说起来,此事岂不可笑?”
“陛下,治民者非是只识农桑即可,亦需通晓经济、剧务。至于农桑,但知顺应天时,无故不扰民即可。”见皇帝一句话便将众人都贬低了一遍,杨琦忍不住出头说道。
“所以太学就有五科授业,学业有专攻,以后各科入各职,各专其事,就不用怕外行教内行了。”皇帝提起这个不是没有缘由,近来多有人对兵部尚书的任职条件有所异议,他一直有意将官职专业化、细化,在这个问题随时都要旗帜鲜明:
“农事也是一样,回去后传诏劝农令,命他让京兆农曹划出几顷屯田拨给格物院。今后凡是新兴农具皆于此地试行,再下诏命天下各郡国举荐熟悉农事、富有经验的老农,将其户家小迁至格物院属下,不需缴纳赋役,只管在田间尝试农具、试种各式作物。”皇帝看向韩暨,沉吟道:“韩公,此事交办予你。”
韩暨当即明了皇帝心意,他应诺之后,又拱手道:“愚臣浅见,待农具经过试用无误、新的农耕之法可致增产,当由朝廷推行天下。”
“你能这么想,也不枉我交代予你了。”皇帝赞许的答道,然后又在格物院的其他营造、冶炼等科看了看学生。
格物院除了研制农用、军用器械以外,还有培养人才的功能,去年年底便跟着太学的日程同样进行了内部的策试,只是没有机会参与殿试,而是直接上报吏部,分配到将作监、都水监以及尚方监等专业性的衙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