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西北各军乘大胜之威,追击穷寇,朝廷百年无数先贤费尽心力,平羌大功就在今日。”钟繇转了话锋,心里冷笑着,不怀好意的蛊惑道:“朝廷大军分路进击,各郡岂有不群起响应的道理?眼下有不少羌贼离群四散,骚扰乡里,若是各地有豪强起兵为大军扫清道路,也不失为大功一件。”
杨阜似有心动,皱着眉头考虑说道:“各郡各县倡义举兵,彼此相隔难以呼应,又无统属,则该如何?”
他是想着若钟繇故事重提,还想借机掌握各家私兵,那这个功劳不争也罢。怎知钟繇此刻改了话头,语气稳稳地说道:“先将韩遂败亡的消息传遍雍凉,大可诈称韩遂已死,彼等羌胡失却贼首,安有不就地离散之理?一旦分散,便只能有赖于各地豪强分而击破,统一部署,却是不便……如今马腾等军未至,正是雍凉各家建功的时候。”
杨阜沉稳多谋,没有当即答应下来,也没有出言反对。但钟繇的意图显然已经达到了,杨阜回去后与从弟杨岳、杨谟等人商议了一番,都认为无论如何,先散播韩遂殒命的流言,看看成公英麾下兵马的反应再说。消息传出去后不久,成公英麾下的羌胡兵果然惊慌失措,当夜便逃散数千,就连成公英也不敢继续留在汉阳郡,而是带兵移驻襄武。羌胡逃兵给地方上造成了极大的隐患。与此同时,杨阜的同乡、雍州从事尹奉、赵昂等人纷纷开始赞同钟繇的意见。
没过多日,汉阳豪强姜隐、姚琼、孔信,南安豪强赵衢、庞恭等人接连起兵响应,在地方上与逃散的羌胡游勇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钟繇暗地里吃惊于雍凉豪强部曲极其剽悍的实力,桓、灵以来,各地盗贼蜂起,郡县往往无力征讨,导致各地豪强自建坞堡、编练家兵自卫。虽然钟繇也曾看过中原的坞堡成片,但关东用来防范普通山贼盗匪的坞堡尤其是常年防御羌胡的关西、雍凉坞堡可比?更别说雍凉人天生就是剽悍强健的勇士,钟繇早知道这些平日不显山露水的豪强们实力强劲,但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凭一己之力剿灭散落各郡的羌胡逃兵。
这样的实力就连钟繇都深感忌惮,又何况是皇帝呢?
各郡战事进行的如火如荼,看得刘繇、杨儒等人眼红不已,他们等不及马腾与盖顺缓慢的速度,再度请求出兵。而这时成公英麾下兵马已不足一万,数量上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连办事谨慎的钟繇也动摇了心思。
再等了一日,据探子称马腾等军已到了望垣,距冀城不过数十里之遥,一日可至。钟繇心里想着现在出兵还算妥当,马腾、盖顺都是关西人,若能让刘繇、杨儒建得军功,既能保障自己人、又能向杨氏示好。于是在当天的集会上,钟繇力排众议,以建威将军的身份下令支持刘繇、杨儒的进军计划。
马宇因为谏拒不得,又不愿坐失良机,也要求带着屯兵随军。
一时间汉阳郡现有的兵马都被集结起来,交由陇西太守刘繇、护羌校尉杨儒统率,汉阳郡实行军屯最早,屯兵最多,当下也被抽调了不少。只是射坚仍维持保守的主张,只是供给兵马粮草,没有跟着参与这项军事行动中去。
这举措让他身边的亲近都感到奇怪,汉阳郡农曹王昶、汉阳郡典农司马杨昂特地过来造访:“据闻,钟使君想在马腾等人来援之前,先立此殊功,不但四处调集兵马,就连从长安新来不久的门下督秦谊也被指派到军中去了。我等还若无动静,真让彼等立功了,岂不是坐失良机?”
射坚身着燕服,在自己府邸的厅堂中端坐着,他看了一眼杨昂,又接着看向王昶:“文舒,你也是这样以为的?”
在王允这棵大树倒后,王昶作为太原王氏子弟,很是落魄了一段时间,所幸皇帝并没有忘记给王氏加恩。看在王允诛董的份上,王昶在河东平定后没多久就被拜为汉阳农曹,负责汉阳郡的民屯,一做就是五年。
这五年的时间里,王昶比以往愈加历练,不仅督劝百姓务力农桑,更是亲自带领屯户开荒,使汉阳一郡的垦田为雍凉诸郡之冠,收获的丰厚粮草支持了好几次大的战事。射坚已经几次向皇帝称赞王昶出色的治民能力,希望能对他进行提拔,但奏疏呈上去后都杳无音信。
对于射坚的照顾,王昶感激于心,却没有因为得不到结果而灰心丧气,反倒更加勤恳的在劝农事上。两人的关系因此也越加亲近,在外人眼中,这两个常被世人相提并论的同族兄弟,似乎各自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在下来此,只为了与府君说一句话。”王昶话是这么说,其实眼睛却看向了跃跃欲试的杨昂:“不得贪功。”
杨昂顿时遭受打击,垂眉不语。
王昶继而说道:“府君在雍州筹措一方粮草,主持此战的皇甫公又是府君姻亲,既有此功,封侯足矣,又何必再争其他?何况,即便要争,上有钟使君,下有刘府君、杨校尉,就连马德衡也不过追其末尾,府君又如何争得过呢?”
“奈何使君之意难违,尹、赵几位州从事起先也是不愿出兵,但见到各地豪强起兵大有斩获以后,也纷纷改了口风。”射坚以手抚膺,无奈道:“有利如此,人皆逐之。我也只能将此事报与陈仓,有功则罢,倘若万一……我等也能撇清干系。”
“这是如何一说?”杨昂莫名其妙的问道:“府君好像不看好此战?”
射坚似乎不想在背后说人是非,砸了咂嘴,闭口不言。
王昶接话道:“府君是不看好他们。安集将军带兵走后,汉阳无良将,竟也只能让杨校尉带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