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袁术只得任命,背负着三颗人头、怀里抱着锦盒,以及皇帝没有一句话交代的命令,吃力的走到高大的城墙之下。他扯着嗓子连吼了几声,城头这才有人认出他来,惊呼了几声便放下吊篮,将他吊了上去。
“带我去见袁本初!”一旦上得城头,原本在皇帝军中唯唯诺诺的阶下囚立时又变成了颐气指使的公卿子弟,袁术一脚踢开企图接下他身上包裹的小校,没好气的说道:“还不牵匹马来!”
南皮城,原渤海王宫,现‘皇宫’正殿前。
袁术看着正殿门楣上高悬的匾额,心里讥笑不已,虽然先已败亡,但一想到袁绍也将重蹈与他一样的覆辙,心中仍是不免有些变态的快意。看来我要死了,你也不会好过,还‘绍安’殿,看来你也安不了这天下。
他冷冷的想到,一想到当袁绍看到自己背后的三颗人头时,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嘴角就不禁勾了起来。
殿旁的奴仆本就为大军围城而内心惶惶,此时偷眼看见袁术犹在发笑,心里不免惊骇,窃窃私语着认为袁术是在朝廷的军营里被逼疯了。
“他人在何处?”脸色憔悴的袁绍带着郭图、逄纪等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看见袁术站在庭中,他先是震惊的叫了一声:“公路!”
可随后他就看见袁术背后正不住的往下淌着鲜血,还有那鼓鼓囊囊的包袱,袁绍蓦地定住了脚步:“你背的什么?”
他语气猛地颤抖起来,手指着袁术,厉声道:“他让你来做什么?你带什么来的!”
“你还是亲眼见一见吧。”袁术放声说完,连他也未曾发觉,自己的话语里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立时有几名健壮的苍头从左右走上前来将他的包裹解下,连带着怀里的那只锦盒,一并送到袁绍面前。
郭图看着那血淋淋的包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袁绍看着那三颗熟悉的人头摆在自己面前,两手颤抖、面色煞白,他摸着袁尚毫无生气的脸庞,抖着手试图抹去袁尚脸上的血滴,可他却怎么擦也擦不掉、怎么擦也擦不出熟悉的温度。袁绍紧捧着袁尚的首级,任鲜血沾满了双手,他才仿佛呆了般一动不动的与袁尚瞪视着。
“明公……”逄纪试图说些什么,可他刚一开口就像是惊醒了呆滞的袁绍,他声音凄厉的哭喊着:
“我的儿啊!”
袁绍毫无仪态的跪趴在地上,与袁尚的头颅面对着面,额头触着额头,口中凄惨的哭喊着儿子的小名。他放下袁尚的首级,一会捧袁谭的头,一会又去捧袁熙的头,疯了似的在原地又哭又笑:“我的儿……我的儿啊……”
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留下,与地上的鲜血混在一起,缓缓流淌着,将袁绍的膝盖都沾湿了。
郭图似乎不敢让三位公子的血留在自己脚底下,主动往后又退了几步。
袁术再也看不下去,对方看到自己三个儿子首级而崩溃的场景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可一旦亲眼见到,他却发现自己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反倒是狐死兔悲,心下顿感凄凉。
他迈步走上陛阶,来到袁绍的跟前,刚想措辞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庶兄。岂料袁绍突然跳将起来,伸手要拔自己的佩剑,可他抽了半天却也没抽出来,反倒是顺手从身旁逄纪的腰间一下子将剑抽了出来。
明晃晃带着寒意的剑尖直指袁术,袁绍通红着眼,盛怒道:“狗货!我袁家多年基业都被你败坏了,你竟敢来见我?”
“你没瞧见么?我是送‘死’来了。”袁术面不改色,颇有胆气的目视着袁绍。
兄弟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最后还是袁绍受不住,‘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身子瘫软欲要跌倒。
郭图、逄纪等人手忙脚乱的伸手扶住了他,一群人好不容易将袁绍扶到殿中歇息,过了半天袁绍才缓过气来。
殿里有个宦官见势不妙,悄悄跑到殿后将事情禀告给了‘皇帝’刘硕。刘硕肥胖的身子正挤在一群妙龄少女之中,他醉醺醺的一把推开妃嫔端来的酒爵,焦急的问道:“袁公的身子可有事没有?”
“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仅隔着一道珠帘,丝竹声却也是缕缕不绝,‘太后’马氏无不讥讽的冷声道:“还是老实享受时下安乐吧。”
刘硕习惯性的想点头应下,可他已有了几分醉意,管不住嘴埋怨道:“这皇帝当着也无趣的很,一样是锦衣玉食、一样是与美人寻欢,与做藩王时也没什么两样。早知当初……”
话音刚落,一只青铜酒爵便从珠帘内丢了出来,狠狠地掷在刘硕的脚边:“早知什么?”
长脸细眉的马太后脸上抹着浓粉,气势汹汹的掀起珠帘走了出来,指着刘硕骂道:“你也不想想,天下几人不想称王称帝?如今好事教你赶上,你却不乐意了?当初在博陵,你好歹是平原王,可谁正眼瞧你过?”
刘硕被马太后管怕了,吓得像只鹌鹑,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还口。
“如今你倒是埋怨起我来了。”马太后说着抹起了眼泪,视线在宫殿的每一处角落游走着,似乎要辨识出什么:“可怜我那亲儿,当皇帝的哥哥心狠,驾崩了也不肯传位给他……可你如今住着他往日的宫殿,却还不知足……”
刘硕的弟弟刘悝是前一任渤海王,曾在这座宫殿里居住多年,可以说处处都有他的旧迹。他此时被马太后说得心里发毛,肥胖的身子抖了一下,冲一旁好像在看热闹的宦官摆手道:
“到前面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