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当时说是要渡河攻聊城,其实是按兵自守,以静制动而已。”皇帝抬手将热气腾腾的茶碗放下,淡淡道:“本想着击退颜良后再择机进取聊城,怎奈此时大雨,莫说聊城,就是沮隽都在路上淋了不少雨吧?”
荀攸目光一凝,将自己的茶碗放下,往桌案上一推:“沮隽听闻颜良渡河,故先遣了庞德领骑前行,虎贲皆为步卒,等赶来时,我大军就已迅疾破敌……贻误军机,确乎不是沮隽的本意。”
“这些事我都知道,荀君何必为他开解?我难道是用人自疑的人么?”皇帝忽然一笑,倾身向前,深深的注视了他许久,然后点头说道:“沮隽当年为射声士,忤逆上官,是我提拔的他。这些年来,我始终信他如初,不然,这等紧要关头,我也不会将他带到身边,分配重任了。”
荀攸略为懊悔不该多嘴为沮隽说话,倒像是他为了邀好沮隽、而先入为主的将皇帝摆在一个不好的位置。可他如果不说,皇帝万一真对沮隽产生误解,对整个局势来说又将会是颠覆性的。
所以无论公心私心,荀攸下意识的都觉得要说这些话,虽然被皇帝反讽一声,倒也没什么。只是为何要说这番话却让荀攸起了心思,他暗地里觉得近来很多时候,皇帝的想法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诸葛亮站在角落里一边低头看着脚底的干燥的泥土,一边试图从嘈杂的雨声中分辨各人说的话。皇帝说话时淡漠的语气总是让人如履薄冰,其他年辈高的大臣可以不觉如何,但对于诸葛亮这样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接触越久,心里对皇帝的敬畏就越深。
他不由屏住了呼吸,直到贾诩忽然轻轻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含笑,伸手向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空空的茶碗。
诸葛亮赶紧走过去为他添水,看着茶碗里的棕绿茶叶被热水冲开,在水中打着旋,倒映着贾诩平静的面孔,不知怎的,他的心忽然就静了。
贾诩轻轻一笑,也不看他,只道:“沮隽效忠陛下之心诚然可鉴,但在邺城中,沮授至今无有动静。先前与朝廷私下接触,彼此合谋,如今恐怕又有变故了吧。”
荀攸接过话说道:“沮授每每道及与袁绍有‘君臣之义’,只是近年来逐渐失望,这才借由沮隽,与朝廷私下接触、谋议。如今其心已离异,背离之势已成,断不可能再回头去襄助袁绍。只是他心中终究是有道坎,不到万事无望,他是不会做下抉择的。”
沮授是袁绍麾下监军都督、冀州豪强的代表,多年来一直在为袁绍出谋划策,没想到竟然早就在私下里与朝廷暗通款曲了。诸葛亮是头一次听到这等机密,心下讶然,旋即又联系到,若是连沮授都被朝廷借由沮隽的关系策反,那么荀攸的叔父、在袁绍麾下担任谋士的荀谌,是不是也早已与朝廷接触了?
他平静的内心再一次激动起来,跟往日与那伙秘书郎们纸上谈兵比起来,眼前接触到的才是能让他真正成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