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直到最后都没有再与袁绍这个宿敌见上一面。
或许今天这样的战事他根本犯不着亲自过来,刚才窥见的旗帜,不就只有一个颜良么?
这不重要了。
就如他恍然发现,自己的结拜兄弟刘纬台等人不知何时就潜逃出城一样。
到这个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公孙瓒刚才杀了自己的妻儿姊妹,与其留下受辱,倒不如死了痛快。正如他现在提剑登顶,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所想的那样。
炙热的夜风中,耳边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在回响:“在最后的时辰,纣王就是站在朝歌的最高处,低头看着自己的城池。”
“如果有史官流传,他应该会高歌一曲吧?”
“纣王当时在想什么呢?”公孙瓒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他的须发被火焰烧成灰烬,此时他竟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大大方方的跪坐在授业恩师的面前,回答着恩师昨夜让他回去思索的问题:“我好像知道了。”
冲天的大火从高楼上燃起,像是一支巨大的火炬,照亮了一方天地。
在城外,袁绍见到毫发无损的袁熙之后,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句:“不错。”
然后回头望向那支炽热火炬,久久不发一言。张郃站在袁绍身边,同样感受着那支火炬最后散发出来的光与热。他们彼此沉默着,唯有颜良不甘寂寞:
“主公。”颜良遗憾的说道:“公孙瓒下落不知,是否要派兵往西边去搜?”
“这个时候了,你以为公孙瓒是会逃跑的人么?”袁绍冷冷的回了句,颇为感慨的说道:“这才是公孙瓒的死法啊,可惜我到底是未能见他一面。”
袁绍是个浪漫主义的人,他慕风雅、尚浮华,年轻时也曾艳羡过勒石燕然、封狼居胥的故事。他始终觉得有些人理应获得能匹配其身份的结局,所以他才不惜先让大军南下,自己偏来幽州一趟。他自认为这是给公孙瓒最后的体面,心底也在奢望有人也能给他这样的体面,这是种不祥的想法,却止不住的从心头涌上来。
宿敌已去,他也该做些什么了。
冀州,常山。
公孙瓒的死讯传来时,已是三天后的事情了,刘虞知道这个消息后大为震惊,失手打翻了羹汤:“这是真的?”
“是真的,袁绍一路上并未遮掩。”赵该沉着的说道:“据说是袁绍以刘公来援的名义,将其诈出城,然后伏歼……明公。”赵该看到刘虞失魂落魄的脸色,一时慌了,连忙道:“明公,公孙瓒用计失措,罪不在你……”
刘虞一时没工夫理会他,他只觉得心里慌得厉害,忽然后知后觉,自己仿佛的的确确做了一件愚蠢透顶的祸事:“公孙续呢?快去唤他进来,故吏遗孤,我要好生照……”
那个‘顾’字尚未说出口,便只听帐外郝昭禀报道:“使君,公孙续适才拔剑要闯进来,被属下拦住后,在辕门外自杀了。”
赵该大惊失色,看向刘虞煞白的脸色,颤声道:“明公……”
“滚。”刘虞难得怒形于色,他低声喝出一个字,似乎觉得胸中郁气泄得不够快,又接着将案上杯盏碗盘扫罗在地,喝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