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肇老于行伍,如何不知对方的心意,他不仅从容的调度手下截杀、甚至还能接受刘瑁的吩咐,分出人来前往来敏等人居住的府邸,想要将吕常的儿子吕乂等人也一概擒下。
州牧府的一场混战似乎未能影响到这绵绵微雨,出了州牧府以后,城中依然是清静安宁的模样,先前孙肇带兵杀入的喊声似乎只是一瞬间。来敏的府中此时也挂满了白幡等物,吕常的灵柩正停在堂中,由于今日满城有头脸的人物都去了州牧府告祭刘焉,故而使得这里门可罗雀。
吕乂穿着单薄的一身麻衣麻冠,面无表情的跪在灵前,瘦弱的身子在冰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他面色苍白,向来木讷的神色此时愈加的冷漠,当初那些士人口口声声称赞他父亲是如何‘义烈’,可真到了告祭这一天,却无一人前来慰问。
天下的士人都是一样,不仅喜欢趋名,更喜欢逐利,一个凭吊、同情死去忠仆而得来的些微声名,哪里比得了在即将改换益州局势的州牧府中捞上的半杯羹?
吕乂打小便跟着他父亲吕常四处奔走,早已看遍了那些士人的嘴脸,表面上看他是刘焉的亲信,敬他几分,背地里又何曾将他们放在眼里了?他父亲吕常生平最大的期望便是光耀门楣,摆脱寒微的家世,借着为刘焉任事的苦功侥幸跻身于士人一列,可费尽心思,却还是无人问津。吕乂早已看透了,而他父亲却到死也未曾明白,他看着吕常的灵柩,耳畔似乎响起吕常死前对他说的话——
‘我身有沉疴旧疾,早已药石无医,与其受病痛折磨而死,倒不如自戕以随刘公。一来谨守机密,二来也好沾上半分声名。’
‘方今天下高门大族,无不是以‘名’起家,我也没什么好留给你的,倒给你一个起家的‘名’吧。’
‘季阳,务必要振兴我家。’
“阿翁!”
吕乂忽然站起叫道,他茫然四顾,如何得见半点人影?冷风呼地灌入灵堂,登时吹灭了所有的油灯,白幡随风舞动,火盆里的灰尘、火星被吹得四处乱飞,吕乂眼前被烟灰迷住,眼泪一时模糊了视线。
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吕乂回头看去,只见费祎撑着竹簦从微雨中缓缓走近,他身后跟随着一个身长七尺有余的年轻汉子、身穿蓑麻,腰间挂着把形制简朴的剑。那把剑毫无修饰,不像是士人佩戴着做装饰之用的宝剑,倒像是一把真正的杀人利器,正如这年轻汉子给吕乂的第一印象一样。
这年轻人其貌不扬、锋芒内敛,但眼底却流露出一丝精光,像是藏于匣中的利剑。
吕乂被这个陌生的剑客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一时竟忘了下阶相迎费祎。
费祎倒也不见怪,走上前来一把拉住吕乂的手,忙说道:“快跟我走,刘瑁、孙肇起兵作乱,包围州牧府,意图捉拿来君,此间也不安宁,你随我先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