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略微讶然的看了刘焉一眼,但也没说什么,体贴的给两人沏完热水之后,便顺从的退下了。
桌案上摆着几份叠好的缣帛,刘焉却看也没看,吃力的往身后铺着兽毛细罽的竹木凭几上一靠,紧跟着重重的叹了口气:“朝廷到底是如何一个情形?”
“使君不先看看书信?”来敏挑了挑眉。
“缣帛之轻薄,不足以担负使命之厚重。”刘焉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凭几上的扶手,语句清晰的说道:“书信只是幌子,你带来的口信才是重中之重。黄子琰晓得利害,老夫与他多年交情,如何会不知?”
来敏心里顿时一惊,想不到刘焉神智尚且如此清楚,他谨慎的站起身,走到各个窗下探听了会动静,这才不再隐瞒,简单扼要的将朝廷这两年发生的种种大事和盘托出,从董卓就戮、到王允被免;从亲征河东、到打压关西本地豪强。一桩桩、一件件,让刘焉如同身临其境,仿佛置身于长安那云谲波诡的朝堂之上,就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沉默了半晌,刘焉方缓缓言道:“陛下圣明,群臣悉力,汉室何愁不兴?”
“只恨我……”刘焉忽然情绪有些低落:“要成大汉的罪臣了!”
来敏有些想不明白了,问道:“使君既知朝廷振作,又何不早些奉表?若是早早奉表,朝廷诸公也不至于都对明公心存疑虑。”
“张公祺误我啊!”刘焉重重的拍了下扶手,痛恨的说道。
原来张鲁利用刘焉笃信方士的弱点,经常在他耳边灌输汉室衰微、蜀地将出天子的说辞,刘焉也一直坚信这点,连带着认为朝廷此刻的兴复只是一时间的回光返照。人老了本就固执,何况是迷信鬼神的刘焉,虽然理性已经让他察觉到不对劲,但心理上却根本不相信刘范等兄弟的说辞。
如今从来敏口中彻底证实了刘范等人所言非虚,枉他当年与刘虞、刘表等人并皆海内清名之士,如今声名受辱,简直悔之莫及!
“太平道、五斗米道实乃一丘之貉,太平道张角曾兴起叛兵,妄图颠覆天下,五斗米道又岂是善与之辈?”来敏将来时路上的见闻一一陈说:“张鲁在汉中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不置长吏,皆以‘祭酒’、‘奸令’、‘鬼吏’等官为治,大都与黄巾相似。不到两年,汉中便成鬼蜮之地,不见圣人教化。如此妖人,使君不思擒斩以补过,又岂能纵他妄为?”
“敬达所言,老夫如何不知?”刘焉听罢,沉痛的闭上了眼睑:“只是……非老夫不为,实不能也!”
“这是何故?”来敏追问道。
刘焉冲他竖起右手,虚弱的解释道:“老夫当初单车入益州,为了树立威权,最为仰赖的便是青羌之兵、以及张鲁的部曲。数年扶持,张鲁如今雄踞巴、汉,羽翼已成,已非老夫所能制。而青羌好利畏强,见老夫体弱将死,又如何肯出面相帮?若是在此时对付张鲁,益州就将危矣。”
“可是、可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来敏未料到刘焉一直看得清白,只是迫于情势、无力制服尾大不掉的张鲁;或者是在心里仍对‘天子气’抱有一丝期望,故而对张鲁不闻不问、对朝廷如今的气象装聋作哑。
他忽然想起来时黄琬对他授受的方略,要积极联络蜀中豪强,配合朝廷攻略益州,此时既然刘焉有悔改之意,何不寻求对方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