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曲城池狭小,兵微将寡,此时遭到数万匈奴人的围攻,实在很难坚持下来,唯有依靠庞德带来的援军及时赶到,在战事胶着之际突然杀出解围。
张卜还有些不放心,小声嘀咕道:“若是在西河郡的度辽将军能带兵来就好了。”
“糊涂,让他来做什么?”夏育面带不善的看向张卜,他最讨厌这个庸懦的县官,眼界只放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自家治地的得失上,全然不顾大局:“段忠明驻守离石防备的可是匈奴屠各,那可是屡屡叛乱的匈奴部族,不比於夫罗要弱。若是离石失守,屠各便可径直南下河东,与范先等贼合流,一同扰乱关中。跟河东比起来,阳曲又算得了什么?岂能因小失大?”
“唯、唯。”张卜畏缩的接受夏育的训诫,心里却是在自我安慰道,有夏育这个成名已久的宿将在,阳曲再如何也能撑到明天吧?
随着一声嘹亮的号角,敌军开始缓缓聚拢,像是一只悠闲的鹤将双翼收拢起来。庞然的军队缓缓汇成一条长带,朝阳曲城进发。此时在敌军之中,突然领先策出一骑,摇着旗子,说着含糊不清的汉话:“我家单于有令!念在夏公是个大丈夫,特许尔等投降!不然大兵所至……”
夏育矫健的身形突然动了,他拿起弓、搭上箭,稍一瞄准便倏然射出,将那名大言不惭的匈奴骑兵钉死在马上。
他这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张卜在一边目瞪口呆。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城头上的士兵高声欢叫道,与底下敌军霎时的慌张形成鲜明的对比。很快,匈奴兵调整了过来,开始放弃劝降,拿着简陋的攻城工具成群结队的进攻同样简陋的阳曲城墙。
夏育不慌不忙的下令,城头上的军队登时反应过来,在并不宽敞的城头上展开防守,弓弩手在阵前散布成一线,中间混杂着手持制式不一的武器的轻卒,他们或是拿刀或是拿剑。在此之前他们都不过上世家保卫坞堡的部曲,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战阵,此时所有人都能清楚感觉到脚下微微的震动,即便夏育刚才那一手提升了不少士气,但依然免不了心惊胆颤。
城头上很快陷入激烈的混战,饶是匈奴不善攻城,此刻也凭借着人多势众抢登城头。震天似的喊杀声在城头不断的响起回荡,而在阳曲城中却诡异般的安静,那道简陋的城墙像是坚实的壁垒,将所有狂风暴雨都拦在屋外。
人们紧张的呆在家里,盼望着那位曾在太尉段熲麾下以少胜多,大败东羌的夏育能够再现当年的威名。
“阿翁!放我们出去,我也要上城头!”几个少年被关在密室内,使劲的拍打着门扉。
“若不是城外的坞堡被击破,若不是匈奴人的马快,我也不至于让你们待在这种险地……”郭缊在门外自言自语的说着,然后振作精神,大声斥责道:“都给我在里面待着!我阳曲郭氏的血脉不能就这么断绝在我手上!”
“阿翁固然成全一人之名,可曾想过我等做儿子眼看亲长赴难,是何等不孝!”
“哈哈。”郭缊笑了,笑容却并不轻松:“当年壮节侯傅公在冀城殉国,同样是怜惜子嗣,将儿子傅干遣送城外,又有何人说过他?如今我虽无才,但也总算可以效仿先辈了。”
“伯济,你还年轻,要留待有用之身,将来为朝廷、为国家安定天下!”郭缊把手放在门扉上,全然不顾里面带着哭声的哀求,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你听听,夏育开始上街召集青壮了,看来我等的部曲到底是不堪受用,若是给他一支精兵,又何至于此?”
城头上战鼓不停的擂动,那密集的节奏就像是人们紧张跳动的心脏,在这个时候汉人的杀喊声越来越弱,城头上的匈奴语越来越大。无数匈奴人开始爬上城头,而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始终在大纛之下如山岳一般屹立不倒,任由惊涛骇浪向他拍来,他也一概将其击个粉碎。
年过半百的郭缊提剑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他遥看着城头上那高大的身影,恍然想起了当年那三支意气风发、出塞征讨鲜卑的军队。
“这么多年了啊……”郭缊低低叹息,眼里盯着城头上的故人,不知道是敬佩还是鄙夷:“你还是这么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