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知道皇帝对他已不像从前那么优待,是故一点小的瑕疵,在往日都可能被皇帝宽解,在此时却极有可能遭受批评。
他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不、此地亭长、市长皆为能吏,为了保证治安,臣每日都派北部尉来此巡视。臣只是担心这地方纷扰喧嚣……”
皇帝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王凌的肩膀,不以为然的说道:“既然如此,那索性就将我等护送到坊门吧。”
说完,皇帝便抽打马鞭,驱使着骏马入城而去。
徐晃等人见了,赶紧带人随着跟了上去。
顺着长街一路向西,未过多时便经过一片繁华的闹市,里头店肆林立、重楼叠屋。中午的阳光洒在楼阁飞檐、青石道路之上,照出一片灿烂的图景。市内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的吆喝声。在人群中偶尔还能看见三五成群的士子,穿着青衿,或是坐在临街的酒肆中炙狗喝酒、或是在其中高谈阔论、或是临街与商贩讨价还价。
眼前是一副繁华热闹的景象,皇帝深深的感慨、陶醉其中,一旁的崔烈看到这场景却忍不住摇头叹息。
皇帝问他缘故,崔烈答说:“太学附近如此繁华,喧闹不堪;学子与市侩争价,长此以往,有谁能静下心来读书?”
崔烈本是极为反对在太学附近修建坊市的,在他以及许多人的眼中,读书是修身养性,需要在清静的地方才能增进学识,培养品性。
“孟子幼时,居处近于墓,而习丧葬;近于市,而效贾人炫卖;近于屠,而学屠狗。是以孟母三迁,择邻而居,使其居近于学宫,孟子乃受礼教。”崔烈有板有眼的说道:“先贤尚且易为外物所惑,何况俗人凡生?”
皇帝脸色不改,笑着说道:“孟子当时年幼,天性未定,易惑于外物,如今太学生都是十五岁以上,心性成熟,当不至于此。”
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埋头苦读,最后即便做了官又能如何?还不是两眼一抹黑,连最基本的百姓生活、坊市情况以及与人交往的方式都搞不清楚,到头来还不是学成一个书呆子、庸官,遭人蒙蔽?
皇帝一直信奉知识从生活中提炼而来;能力从实践中锻炼而来的朴素理念,让这些太学生亲近寻常坊市,体验坊间民情、熟悉商贾、学会如何跟‘下民’打交道,这些经验不比经书上得来的道理差。
当然,这些话他暂且还说不得,只是大致解释了一遍自己的理念之后,看在崔烈忧心忡忡的样子,似乎是已经悲观的预见这些学生将耳濡目染、受到市侩之气。皇帝不由得说道:“学市吵闹,扰人修习学业,这的确不妥。彦云,你回去之后下发公牍,申明学市不同于东市、西市,严禁喧哗。此外,学市内不许出现女闾教坊、博戏赌坊等有辱士风之所,以免让学子沾染恶习。”
做生意不许人吆喝,这算什么回事?王凌有些诧异,不过他好歹知道这是折中的法子,不这样的话恐怕连学市都开不下去,到头来还会影响到自己的政绩。而皇帝在此提出的学市准入原则也让崔烈等人感到满意,只要没有那些败坏世俗的店子,留着一些文具店、食肆方便学子倒也无妨。
王凌干脆的应了下来,将此事记在心里,至于会不会影响学市的生意,那就与其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