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没有答话,反而风马牛不相及的提起了研墨的心得:“这磨墨有许多讲究,要轻要慢,如此方能保持浓淡适中,墨色平正。还有,得用清水磨墨,切不可用热水……”
“明公!”田丰那一张圆脸上满是肃然,急切道:“后将军已夺陈留,离邺城只隔一个东郡!若是让他立足陈留,再趁势北上,与公孙瓒南北相应,届时则冀州危矣!”
袁绍轻缓从容的磨墨动作倏然一顿,而后复又跟无事发生似得再度磨了起来,他回过头去,放眼看向檐外阴云渐开的天空、鳞次栉比的房屋、巍峨耸立的门阙、以及最远处犹如山脉卧龙似得城墙。
郭图好整以暇的看着田丰一次次的直言犯谏,随时等着他哪天会触碰到袁绍的逆鳞,自找死路。就在这时,袁绍悠悠然开口了,似乎并未因田丰的话而有所不怿,只是郭图在恍惚间,好似从袁绍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忧伤:“田芬、曹操皆请我出兵,那张邈呢?陈留可是他的治下,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一言不发?”
田丰顿时表现出一副愤懑的模样,正欲再说,却被沮授伸手拉住。他侧目看去,只见沮授趁袁绍背对着他们,偷偷朝田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张阖着嘴,无声的说了两个字‘田芬’。
是了,田芬,兖州刺史田芬是田丰亲族,陈留郡属于兖州。最迫切想要夺回来的除了袁绍、张邈等人以外,想在东郡以外施加影响力的田芬也是其中之一。袁绍在心里一直提防着冀州本地士族,为此甚至不惜借外来的颍川士人与冀州士人彼此争斗、制衡。
在这个时候田丰还一股脑的请求出兵,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田芬以及冀州士人身上。
好在袁绍此时没有表现出往深处想的意思,他整理了情绪,低头看了看砚台里浓淡适中的墨汁,将墨块放置一边,终于转过身来说道:“不论是公、是私,还是为了早先商议好的大计。陈留是一定要救的,不能因为张邈这个做郡守的没有表示,而视之不见。”
显然袁绍对此事早有定计,只是囿于曾经与张邈之间的情谊,为张邈不肯低头向他请援而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田丰心里这才安定少许:“明公睿鉴,至于遣派何人、领兵几何,还请明公示下。”
袁绍点了点头,开始发号施令:“曹操手下的部众去年年底才打完青州黄巾,士众疲惫。这一回就让他从旁相佐,由朱灵为主将,带三营精兵共六千人,与曹操合兵进击。务必要给我那不成器的兄弟一个教训,不然他还真以为可以在我头上自作威福了。”
袁术在年前不顾兄弟情义,帮着朝廷与袁绍作对,等若是公然宣告袁氏内部已出现兄弟阋墙的丑事,几乎全天下都在瞧他汝南袁氏的笑话,这让以袁氏之主自诩、极爱面子的袁绍如何能忍?
是故还没等到开春,袁绍便派人南下荆州,联系刘表。袁绍想给袁术一个教训,打压他的气焰,而刘表则是想拿回南阳,解决袁术盘踞荆州北部给襄阳的压力。于是二人就驱逐袁术一事上达成了一致,在袁术调兵进入陈留之后,刘表立即断绝了对南阳的粮草供应,甚至开始派军北上攻打兵力空虚、尚无大将镇守的南阳。
袁绍如今与曹操合兵攻打陈留,正是要在袁术扎稳脚跟、与公孙瓒南北夹击袁绍之前,先让他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郭图这时候适时发言道:“后将军所在的陈留郡,如今西有朱儁,东有曹操,北有明公,南有刘表。可谓是四面受敌,陈留已成死地,想必经此一战,后将军应再也难成明公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