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之以逆,而反诛逆;教之以叛,而反讨其叛!庄公之用心亦险矣!”————————【东莱博议】
“王邑向来以稳为主,不是急于求成之辈,如今才不过四个月,刚刚打开局面,岂是说有成效就能见到成效的?”皇帝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贾诩,淡淡说道:“那些人比我还急。”
贾诩说道:“朝廷诸公似乎各有各的打算,臣当初也对陛下说过,王邑此人能否担起重任,除了他本人,更多的还是在于陛下的看重。”
“我一向看重于他。”皇帝缓缓站起身来,悠悠的在原地踱着步子,倏地转过身来对贾诩说道:“还记得起先你我之间商议好的筹划么?河东豪强,非得等他们自己受逼不过,主动撕了这副君子士人的面皮、或是朝廷找到足够的由头,才能行之以雷霆之威,将那些不服管束的豪强连根拔掉!只有这样,才能杀鸡儆猴,震慑住所有人。”
皇帝喟叹一声,从肺腑里长长透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暗哑阴沉:“在此之前,就得学‘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或是效仿我与你说的温水煮蛙的譬喻。无论是哪一点,王邑都做得很好,我又岂会因别人的几句闲话而怪罪于他?不仅如此,过了年,我还要给他派几个帮手过去,跟他一起做这些事。”
说着,皇帝突然用手点了点桌案上的那幅杜操的真迹,意有所指。
贾诩怔了怔,他知道皇帝一直有意先拿河东开刀,一来是给河东盐铁官营的政策扫清障碍,二来则是杀人立威。只是贾诩这时才隐约发现,皇帝却是还想试图彻底打破地方守令私下征辟功曹掾属的成规。
一直以来,上至刺史、郡守;下至县令、县长无不是自行征辟地方士子为别驾、功曹等掾属,尤其是在三互法执行以后,外地人任本地官,为了掌握当地情势、便于施政治民,常常征辟当地豪强士子。而此时距离先秦不远,东周诸侯卿士大夫之间的统属关系仍有传递,掾属视征辟自己的长官为主君,彼此结成一定层面上的‘君臣’关系,密不可分。
无论是为了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掌控,还是为了加强皇权,都得要打破这一陋习。然而历代虽然也有朝廷主动遣派人员为郡功曹、县丞的先例,但并没有因此而形成一个制度,更没有禁绝地方长官自行征辟的权力。
要改变一个所有人都遵守数百年的政治规则与习惯风俗,其难度并不比打一场平羌战争要小。
皇帝对此筹划已久,从一开始借由屯田之事,将农曹掾设为郡县的长期编制,并由朝廷掌握农曹掾的人事权,到新设太学制度,规定太学生结业策试之后,以成绩授予中央至各府属吏。旁的人,例如杨氏即便看到了端倪,也一时寻不到恰到的时机与理由去反对。
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皇帝可以说是步步为营,如今有了前面的铺垫,再只需将河东豪强严打狠杀一次,就可以趁势而为,一口气将盐铁、任官等事全部解决,还能进一步塑造自己的权威。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贾公还想请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