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旷野之外,若是没有那三百关中精骑在侧策应,没有车阵或营寨可依托的步卒与待宰杀的牛羊无异。
是故,他做出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乃是下令半数士卒们以长矛与拒马枪在外围守备,其余将士则是推动武钢车与辎车连横,指着那三百关中精骑被绞杀殆尽之前结好车阵自守。
但此亦是令战局再无转机的决定。
本着“敌分而我专”的战术,除了在大漠中作疑兵的百余骑外,姜维几乎将所有西凉铁骑都积聚在此地。如先前以两百骑为一队骚扰邓艾行军的千骑,如今就是被徐质督领着,躲在十余里外等待战机。
而那魏军将率将士卒分为两部、各自重新组阵时的骚乱场景,就是他等待的战机。
“呜~呵!”
“呜~~呵!”
当即,他一马当先领着千骑西凉铁骑冲阵而来。
十余里的距离,对于速度提升到极致的战马而言,不过旋踵之间。
魏军士卒看着被无数马蹄卷起的冲天尘土、听着由远至近呼哨声,人人面浮惧色,且他们也没有机会再变阵迎敌了。
同样善骑射的西凉铁骑冲锋而来时,以弓弩抛射外围持长矛与拒马枪的士卒,让他们在求生的本能下往内围车阵里挤。
自然,此举无疑令原本骚乱的阵型彻底陷入混乱。
徐质仅是领骑掠过两次,慌乱的魏军士卒便再也不顾各级将佐的呵斥狼奔豕突,未临阵便自乱。待徐质瞧准魏军阵列的空隙一举纵马凿穿而过,胜局便被锁定了。
但徐质没有下令纳降。
而是继续以弓弩驱赶他们往媪围县亡命而去。
至于那三百关中精骑嘛,在姜维千余骑在围剿下没有奇迹可诞生。
被邓艾派遣赶来的南匈奴游骑,正好遇见了魏军一溃千里、汉军驱兵衔尾在后的场景。在略微错愕后,他们的千夫长就下令折道向北,往贺兰山的西麓逃了。
这也不奇怪。
试问,魏国给予的军械已然转去朔方郡、邓艾败局已定,他们为何还要为魏国死力呢?
这样的做法,亦将邓艾陷入了绝境。
没有了南匈奴游骑的预警,待他听到如雷的马蹄声、看到哭号溃败而来的士卒,已经来不及将出营攻打汉军敢死营的士卒撤回营寨内扼守了。
对此,他愤怒难当,亦很果决。
乃当即下令鸣金,让各部将率督促步卒归营寨自守,自身则是带着千余关中精骑迎着徐质的千骑而去。
他要为步卒归营争取时间。
只要能让步卒归入营地设好强弩阵,他即使兵败了,亦能效仿昔日的李陵依托着车阵徐徐归去。
且无需担心自身会深陷敌阵。
他只需稍微杀戮一下那些溃兵,令那些溃兵不敢再向前奔来,便是将西凉铁骑的冲阵给阻挡住了。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
出身中原且少小孤贫的他,单单以骑战指挥论,他根本无法比拟出身边陲且弓马娴熟的姜维,就连徐质与张特都稳胜他一筹。
徐质督领的千骑,如他所愿,被稍微滞碍了速度。
但他很快便将骑兵分为左右两队绕道,让出了正中冲锋的道路,令一直惜马力缓缓而行的两百甲骑发起了冲锋。
可滞碍轻骑速度的溃兵,在冲锋的两百骑甲骑唯有被践踏而过的命运,亦扼杀了邓艾想扭转局面的冀望。
且还让他陷入了危险之中。
骑兵转向迂回是需要空间与时间的。
徐质分西凉铁骑从左右奔袭而来,正中又是甲骑迎面冲锋而来,他已避无可避。
唯有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当机立断,下令关中精骑拨转战马往侧迂回返归。
这样的做法令关中精骑瞬间少了四百余骑。
因为一字长龙奔袭的骑兵在迂回时,后队被绕道赶至的西凉铁骑给拦腰截断了!
唉,权当是断尾求生罢。
只不过,有时候壮士断腕的勇气,并不能如愿“求生”。
当邓艾迂回返归时,却是发现即使他争取了时间,那些各部步卒也无法归营了。
倒不是一直被围攻的敢死营衔尾追杀。
此时的敢死营有心无力。
不仅是方才的寸步不让,让阵前横陈着无数尸体阻碍了追击的路线,更是因为敢死营阵内有两百余重步卒或坐或躺着,人皆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没办法,身披近八十(汉)斤的全身甲胄执刀矛鏖战了大半个时辰,且又是炙热如火的秋七月,再怎么精锐的猛士都会累得脱力。
且这还是刘林将士卒分成了五队轮换着接战的结果。
那些魏军步卒无法归营,乃是被没有驱赶溃兵的姜维率骑斜插而入,将他们归营的道路给截断了!
亦然,进退无路的魏军步卒骤然间士气大崩。
又因兵出之前邓艾就将鸣沙山的营寨、戍围以及浮桥皆焚毁,且先前声称的平西将军胡遵会驱兵从后夹击汉军的战术并没有出现,因而许多人不等汉军喊出投诚可活的口号,便自发扔了刀矛伏地乞降活命。
兵败如山倒,如是矣!
见状,知道已然无力回天的邓艾,乃再度拨转战马往鹯阴城塞。
因为正忙着收编俘虏的姜维,见大局已定便分出了五六百骑让张特领着,与徐质一并前来追杀他。
不诛邓艾、誓不罢兵嘛。
战前的誓言,可不只是为了鼓舞士气。
带着五百余关中精骑逃亡的邓艾,在被张特与徐质追逐的过程中,兵力愈来愈少,至大河畔时仅剩下了两百余骑。
不是被西凉铁骑给追上杀死的。
同样士气大崩的他们,有些自发放缓了战马速度想汉军投诚,有些则是折道往屈吴山而去了。
对此,邓艾无暇顾及。
而运气终于眷顾了他一次。
汉军在大河畔所设用于转运粮秣的浮桥,竟然没有拆毁,令他顺利渡过了大河。
然而,待他驱马至鹯阴城塞前时,便发现造化弄人。
胡遵并没有在这里!
鹯阴城塞也没有被攻打过的痕迹!
绝望之下,他勒住了马缰绳,口中喃喃着“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旋即,横刃于脖颈,破口大骂,“胡遵匹夫,贪生怕死之鼠辈!我以八千步骑决死,尔竟不敢为国死命邪!”
言罢,鲜血迸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