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作沉吟后,便又以言谓之,“费将军此心自是好的,然而此战我军士卒丧损颇多,若不传首报捷请功,恐将士会因寡赏赐而腹诽矣。且司马都督自来雍凉任职后便殚精竭虑,必期有此人之首可帅厉各部士气。”
竟拿司马懿威胁于我?!
闻言,费曜眼眸中闪过一缕鄙夷。
当即便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道,“此战筹画之功,尚不足令士载扬名乎!”
费曜将筹画这两个字咬得有些重,亦让邓艾默然以对。
他们二人都知道,此番筹画乃是司马懿亲自定论的,只不过是觉得用计太狠恐遭人非议故而推名于邓艾罢了。
亦是说,费曜乃是在威胁邓艾,若是再不知进退,他便将将此事散布出去,让邓艾莫说是传首报捷之功了,就连筹画之功都休想捞到!
好一阵沉默。
平复了心中恼意的费曜,打破了沉默,“我年迈了,且今临阵负伤,日后难为征伐之事,不日便上表雒阳乞骸骨。”
嗯?
随着话语落地,还冷峻着脸色的邓艾双眸再度绽放光芒。
魏国在贺兰山一带屯田,最早是以费曜为主、胡遵与他为辅。现今胡遵已然被调往安定郡镇守高平城,若是费曜再上表求归,此地便是由他主事了。
且不必担忧朝廷会另遣主将。
作为司马懿的心腹部将以及今日的战功加身,雒阳朝廷定不会作节外生枝之事。
呼.......
暗中长舒了一口气。
邓艾努力抑制着胸腹间的激荡,结结巴巴的说道,“将军戎马多年,乃我军砥柱也!正值逆蜀频频入寇,将士死力报国之际,何以年老请.......”
他话语尚未说完,便被费曜抬手打断了。
“我意已决,士载不必多劝。”
见部曲已然将张苞尸身收敛,他亦无意在此地逗留,“逆蜀有与我国争夺关中之心,兵出之前,必先临此地,士载勉之。”
说罢,便不再理会邓艾,在部曲搀扶下上马归去包扎伤口。
因为他如果再不离去,会忍不住将心中鄙夷与失望形于辞色。
不止是对邓艾。
作为戎马数十年的老将,又兼曾跟随过以家财抚恤士卒的曹真,他对司马懿与邓艾亲手将己方士卒送入死地的做法,始终无法认同。
更不能释怀。
以今日战绩算,逆蜀不过是丧损了千余骑卒而已!
而魏国呢?
故意逼反了千余杂胡、放弃了一座营寨与无数攻守器械以及近千步卒,尚有六百余关中精骑的阵亡!且此还不计算南匈奴骑兵的伤亡呢!
这样的战果,也能称为战胜吗?
值得吗?
莫提那斩杀逆蜀大将之功。
彼张文容乃豕突无前的勇将,而非是疤璞、关安国抑或叛将姜维那般胸有韬略的督将!
天下之大,唯良将难得耳!
鸷勇之猛士不知几多,杀之有何欣喜哉!
对于这种功绩,费曜不萦于怀。
对于曹真与司马懿的军争筹算或御蜀孰优孰劣,他不做评价。
但他知道,“道不合不相为谋”。
而且先前同隶属曹真、镇守雍凉的军中宿将,如戴陵、魏平、贾栩(嗣)、郝昭、鹿磐以及王双等人或病故或战死,俱亡矣!
唯剩官职不高、在陈仓城充任副职的王生与他存世。
与其继续留在军中看司马懿与邓艾的阴狠行事,他还不如趁着如今临阵负伤,上表以年老乞骸骨归乡梓落个清净。
当然了,邓艾并不知道费曜所想。
他就知道自己蹉跎了十余年的光阴,终于迎来了独领一部的机会;迎来了尽情施展才学,以求建功立业、封侯拜将的机会。
可喜焉!
当即,他便作书去长安给司马懿报捷。
且还不分敌我将战场上所有的尸首与先前戮杂胡部落妇孺共埋葬,筑京观以耀战功。
暮冬,十二月末。
魏雍凉都督司马懿表邓艾以“杂胡叛逆”诱敌深入、大败蜀军阵杀蜀将之功于雒阳庙堂,盛赞其有率御之才,可为国戍边。
天子曹叡与衮衮诸公皆临表大喜。
出于先前多有败绩、冀激励雍凉各部士气之心,封赏甚厚。
乃复费曜先前爵位与官职,准其以伤病年老求卸甲之请。擢邓艾职为建忠将军,主贺兰山一带屯戎之事;赐爵关内侯、荫一子为郎,赐下金银资财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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