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盏的郑璞,讶然扬眉,“陛下不见,我大汉丞相开府治事以来,闭关息民六岁有余,令逆魏雍凉无防,方有一战定陇右之功乎!”
言罢,不等孙权复言,便开始口若悬河。
“一者,自陛下迁都建业以来,逆魏上下尽知江东战略,乃先淮右而后荆襄也!若无有三五载之期,其等安能被迷惑?”
“其次,若合肥与寿春皆破,则青徐二州在望。逆魏曹孟德先前多造杀戮,以至青徐之地民心难附,且昔日宾旅寄寓于江东之士,多出此二州,陛下若其等将兵而往,虽难传檄而定,然复夺之亦不难也!”
“青徐若下,贵国兵锋直指中原腹心之地,豫州兖州等皆无有地利与坚城可守,彼逆魏唯有层层屯重兵戍守耳。届时,蓄力数年的我国亦可出兵关中,彼逆魏虽国力强盛,然安能有几多兵力可戍守荆襄?”
“陛下若遣一良将督偏师,出东淝水进逼豫州,再遣数万精锐逆沔水(汉水)而上,驱入襄阳与樊城两城之间横断逆魏援兵,则可谓之,江夏襄阳等地皆陛下囊中之物也!”
“一战可拓沃野千里、望数州之地,且可令江东豪族皆愿竭诚死力,利大如此,不过三五载之劳,何足惜哉!”
“再次,陛下多番临阵,亦知合肥寿春乃坚城,虽守备兵马不多,然若拔之,亦非一日之功。是故,欲阴袭之谋建功,必先断逆魏援兵,绝城内坚守之心。”
“而逆魏多骑,且皆精锐。昔日荆北易主,逆魏曹孟德将骑五千急追我国先帝,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自雒阳至合肥,地势一马平川,逆魏若得闻淮右事急,以骑来援,旋踵可至。陛下若欲断援兵,步卒难长驱,唯有以骑破骑耳!”
“故而,外臣言三五载之期,非止于令逆魏守备松懈之由也,亦是饶江东建骑之时也!骑者,一载成制,二载可随征,三五载可称精锐。陛下若拔两三千鸷猛之徒为骑卒、选良将为督,藏于吴郡演武,两三载后临阵,伏击逆魏千里驰援的疲惫之师,必一战令‘南船北马’之言不复也!”
“陛下,外臣窃以为大江之险,可令江东基业得固守之利,然而若将兵出中原,亦乃其弊也!且逆魏据天下膏腴之地,人口繁盛,非汉吴二国可拟也。若陛下不趁我国得复凉州、逆魏大军皆聚拢于关中之时,谋得淮右之地,日后恐江东难为拓土之功矣!”
言至此,郑璞离席作礼,慨然而道。
“外臣之言,虽有欲江东兵出以缓我国御守时艰之心,亦有劝陛下购置战马以缓我国粮秣紧缺之图,然而此谋非为贵国裨益乎!望陛下自察之。若陛下有疑,外臣不复言矣。”
“嘣!”
早就听得壮志踌躇的孙权,以掌击案豁然起身,昂扬而道,“郑卿何出此言哉!卿不远千里而来,为朕谋万世基业,拳拳之心,朕安有疑邪!”
乃步前来,执郑璞之手抚其背,殷殷谓之,“朕绝无有疑卿之心,愿卿亦务有疑朕之意。”
言罢,再度引郑璞入座,把盏斟酒以谢其为吴国设谋之心。
随后,便令谷利寻来笔墨等物,亲自执笔点墨,将方才所闻之言皆一一录于书。
待录书罢,再三确凿无误后,他方昂头,犹执笔而笑谓之,“阴袭合肥寿春之谋,还请郑卿续言之。朕不复言矣,仅行书佐之责录言耳!”
然而,待郑璞应诺再度复言时,他却执笔不动且眸有愠色。
盖因郑璞复言曰:
“外臣尝闻,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万石之锺不以莛撞起音。故而,若他日逆魏淮右守备松懈,江东得时而击之,外臣以为陛下不宜亲自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