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将近,寒风肆虐,层峦叠嶂的远山晦暗不明。
被后世称为“襟带西凉,咽喉灵武“、“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的高平城,曾经是安定郡的郡治,如今因为陇右易主变成为了汉魏博弈的关键点。
汉若兵出关中,此地将如芒在背,不可不除;而魏国若伐汉,则是以此为囤积粮秣辎重的后方重镇。但口称巡视城防的司马懿,步履缓缓时,对防务之事却无有一言半句置喙。
不过,这也不奇怪。
郭淮屯兵镇守之地,他亦无须担忧防务有疏忽之处。
且巡视城防不过是托词与郭淮独话罢了,
待二人步上城头,并肩扶着城墙垛口感受仲春时节的寒意逼人时,司马懿便往后挥了挥手,摒去扈从以及闲杂之人,低声发问道,“今在署与众计议时,伯济可是有未明之言?”
“回都督,有之。”
闻言,郭淮恭敬应声,“淮见诸公意见相左且各自为持,难以言睦,不欲推薪于火,故而不言己见。”
“善!”
顿时,司马懿捋胡而赞。
盖因麾下僚佐与将率争执,亦是对他都督名实的打击。
今郭淮能看到这点且尽力避免,如何不令他舒怀?
是故,他很亲近的以手抚其背,语气殷殷而谓之,“此处无人耳,伯济可畅言。嗯,无须顾虑其他,亦无须忧言辞犯忌讳,此间之话不传四耳之外。”
“诺。”
郭淮后退一步作礼,“那淮姑妄言之,如有不足之处,敬请都督海涵。”
言罢,便开始口若悬河。
“淮窃以为,陇右与关中地形地利,令逆蜀与我魏国攻守易势矣!前番淮求战,乃是凉州未失,我军出可迫逆蜀进退维谷,但此时已非彼时矣。”
“如今逆蜀既已然归师陇右,布防各地兵力不缺矣。我军若尽起大军出,彼必高垒深沟、避而不战,日益旷久,我军锐气必衰,苦于粮秣转运,不得罢兵归来。届时,彼若衔尾追之,我军恐不得利反受其害耳!”
“且逆蜀乃以偏师三万征凉州,陇右近五万驻军不可以疲兵称之,军出诚不可取也。兵法有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凉州之失固然令人愤慨,然亦不可因怒兴兵而误了国家之功也。”
“是故,淮近日常自作思虑,以我魏国与逆蜀相较,孰者乃我为长,孰者乃其之短,得策有三,以进都督参详。”
“一者,此些年连番战事,逆蜀虽胜多负少,然士卒亦死伤众多。但单以兵力多寡而论,乃我魏国之长也。故而,淮窃以为,都督若以大军屯右扶风陈仓城,威逼逆蜀主力不敢妄动;再别遣数部精锐入陇右,虎视萧关道与祖厉城,可令逆蜀兵不卸甲、马不卸鞍,无有休养生息之时也!彼劳我逸,此消彼长,可得我军他日倾力出陇右之机也。”
“其次,河西走廊深远,乃以骑称雄之地也。逆蜀虽夺张掖山丹牧场,然牧场畜养的战马,先前早被故大司马转来关中,此可谓我军骑兵多而逆蜀寡也。故而,淮以为,若扰河西之谋势在必行,我军可驱兵走乌水(清水河)河谷,以兵临鹯阴城塞,令逆蜀重兵屯于武威郡以守河西门户,不敢懈怠、不敢擅离,进而使河西其余郡无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