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昔日被夏侯渊击灭的匈奴休屠支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何必如今便不依不饶的遣兵去讨,倏然让大汉得了进攻萧关的机会?
再者,哪怕经历了连续遭遇陇右大败与石亭大败,逆魏国力依旧远比大汉强盛得多。
如今大汉都可以出兵而战了,且北疆战线的鲜卑大人轲比能都罢兵言和了,逆魏岂能依旧舔着伤口?
事多有反常,恐有诈矣!
再佐之去岁之时,逆魏曹真与司马懿同时增兵威逼汉中郡、修缮秦岭山脉各个谷道栈道.......
彼不会是,想调虎离山吧?
比如,让大汉将更多兵力调来陇右之地,陷入攻伐萧关的僵持中,进而寻到一举攻入汉中郡抑或者武都郡的时机。
看罢,郑璞于瞬息间心念百碾。
蹙眉沉吟了少许,方昂首拱手而问,“丞相,不知近数月,可有探到孙吴及逆魏荆州的军情否?”
“自是有的。”
正捋胡看案牍的丞相,闻言轻轻颔首,随手将案几右侧的一摞布帛执起,凭案起身。
似是打算亲自送来。
亦让郑璞连忙起身,趋步来迎。
“呵~~~”
轻笑一声,丞相将那摞布帛递给郑璞后,“子瑾且慢看。”
言罢,缓缓步往署门口,嘱言门外值守的小吏,“取些马奶酒来。”
呃?
素来严于律己的丞相,署事之事竟饮酒邪?
闻言,接过军情布帛的郑璞,心里泛起了一缕惊奇,不由侧目而顾。
“日渐炎热,正好渴乏,小酌几盏也好。”
似是有所觉,丞相步归自席入座时,还含笑道了声。
对此,郑璞自是笑颜潺潺。
这哪里是日渐炎热之由啊~~~
应该压在丞相肩膀的克复中原之志,微微变轻了些,所以让一直束缚着的闲情雅兴得以复苏才对!
少时,小吏将马奶酒送至。
郑璞摆了摆手,示意无需酒盏。
而是将不大的皮革酒囊抱在手中,看读军情之余,时不时的抿一口。
久在行伍中的他,赤膊跣足与士卒同乐都常有之,早就不耐什么文不文雅的小节。
自然,丞相不与他同。
乃是细斟慢饮,还从庋具中寻了檀香,放在青铜香薰炉燃起。
青烟袅袅,清香沁人心肺。
酸涩的马奶酒入喉,却是让丞相眉目舒展,满心的欣慰。
因为,于郑璞之前,他已经召了关兴、姜维、诸葛乔以及费祎等人议事过了。
诸葛乔与费祎看罢逆魏及各部驻军的述表,提出来的建议,乃是如今大汉粮秣虽得稍缓,但如若大举出兵攻逆魏,还是待明年开春后更妥当。
而关兴与姜维,倒是看出了逆魏近日举措的吊诡。
亦然谏言,攻打萧关之余,还需加强武都郡与汉中郡的守备,以防万一。
但唯独郑璞看罢,没有当即作谏言,而是问及了逆魏荆州及孙吴的情报。
此便是丞相欣慰的缘由。
诸葛乔与费祎,所思所虑多是民生及后勤,于军争筹画并不擅长。
关兴与姜维,能见微知著、举一反三,其胸中韬略他日可成长为一方督帅,可独自调度指挥一方战役。
亦是说,他们如今的目光,仍旧拘泥于一地。
或许,随着年齿的增长,他们日后也会有统筹全局的眼光吧。
然而,这种眼光,年岁最小的郑璞如今已经具备了。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他如今筹画策算,已然养成了从全局出发、习惯了瞻前顾后的谨慎,也就是隐隐具备统领全军的潜质。
国有梓才正建长,令人心生欢欣,破例饮数盏以助兴,又有何不可呢?
丞相的心境,郑璞一无所觉。
他如今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军情。
逆魏驻守在荆州宛城的司马懿,并没有什么动静,仅是屯田之余还大举造船。
就是不知,造船是为了绸缪南下攻孙吴,还是打算从东三郡逆着沔水而来,进军汉中郡呢?
而孙吴则是有些焦头烂额。
因与大汉交易战马的干系,孙权下令让各部将领大肆进攻山越。
亦激起了各郡山越部落的同仇敌忾,竟一反昔日的各自作战,隐隐有呼应叛乱之势。
而荆南之地也不平。
随着孙权迁都往建业,各部兵马也陆续转去吴郡,留在荆南的世家子弟也有了些恣睢,多有不法之事。督领荆南的陆逊,执法虽也严厉,但如此小事底下的僚佐并没有禀于他。
是故,也迎来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素来不臣于孙吴的武陵郡五溪蛮,因屡受不平之事,一怒之下便起兵反叛。
此让孙权气急败坏。
五溪蛮也以善战著称,可不是随意别遣一部兵马便可讨平的。
且也不可调动江夏、南郡等驻军去平叛。
逆魏司马懿在襄阳与江夏郡都驻守重兵,如果孙权将兵力调动了,未必不会一边上表雒阳一边长驱而来。
一如先前的“克日擒孟达”!
无奈之下,孙权只得召了交州刺史吕岱,还屯长沙郡,且先控制叛乱不持续坐大。
且让太常潘浚假节,从吴郡、豫章郡及庐陵郡拼凑了数部兵马,与吕岱合兵共五万士卒,前往武陵郡讨叛。
只不过,以武陵郡山脉纵横的地形,无有一年半载是不可能彻底平定了。
亦是说,源于战马交易,刚刚转运许多粮秣、忙着围剿山越俘虏以及讨伐叛乱的孙吴,在今岁之内,是不会出兵北伐逆魏了。
是故,逆魏的东南、北疆二线,今岁皆无有战事矣!
无有后顾之忧,魏大将军曹真连鲜卑乞伏部都无法讨平吗?
萧关,乃诱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