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
陇西郡狄道,城西约十余里。
也许是早春的时候,人们在这片土地上浇灌了太多的鲜血,让原野汲满了养分;又或者是因为汉军与河首唐泛彻底化作仇雠,让黎庶及羌胡部落今年皆不敢来此牧羊农忙、树木野草免受打扰的关系,在人们的视野所致,皆是一片江山如画。
令人倾羡不已。
让无数人想将此牢牢抓在手中,冠上自己的姓氏。
无论羌胡部落,抑或者一代又一代的豪右。
亦令人惆怅不已。
想着万里山河年复一年,千古音容始终未变,而人却短短数十年,且每一天都在老去。
最后,便是徒留遗憾的离世。
譬如昔日曾在西凉称雄一时的隗嚣,尚有雁过留声的北宫伯玉、宋健、王国、韩遂与边章以及马腾父子。
西北这片贫瘠的土壤,可以诞生无数人称雄天下的野心种子。
然而,却无有能让这颗种子,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养分。
哪怕是昔日的秦国,也是被周天子授予了入主关中的权力,占据了八百里秦川,才用无数人的血肉尸骸铸就了大一统。
时隔十数年,年近五旬须发皆白的马岱,再度踏上了陇西的土地,没有多少激动。
反而在心胸中,荡漾起了缕缕悲伤。
因大父马肃失官滞留在西北,让他在陇西出生及建长。
遥想昔日扶风马氏的陇西分支,宗族上下两百余人的鼎盛,以及牧马羊、躬耕田亩时的欢声笑语,再回首到如今形单影只的归来,不由恍如梦寐。
如若昔日从兄马超,不与韩遂共谋起兵抗魏武曹操,今扶风马氏陇西分支应已是数代簪缨,再续先祖马援的荣光了吧?
虽然,那是属于逆魏的簪缨之家。
不过亦难说。
逆魏窃据神器之时,尚有不少家族,随着献帝刘协退下天子冠冕而灰飞烟灭。
不管是否忠贞于汉室。
譬如同是出身西北边陲的,与马家经历类似的张绣。
生前投了魏武曹操,南征北战立功勋无数,封侯拜将食邑数千。但身死后,其子张泉却卷入了“魏讽案”,以谋反罪,诛!
半生浮云,功名利禄皆作了过眼云烟。
唉,罢了。
过往之事,多思亦无益。
虽说马家今已式微,然而在这大汉旌旗下,尚无需担忧会断了祖宗血食。
且今大汉已然占了陇右,已俱困龙出渊之象,而我又得丞相见信遣来陇西,只要尽忠职守、勤勉任事,有生之年未必不能再筑马家崛起之基!
呼~~~
思至此,马岱暗自深深舒了一口气。
旋即,又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偷瞥着,以官职及年少谦逊落后了半个马身的郑璞。
他能再度踏足陇西之地,决策者乃丞相,但促成此事者乃是此人。
初春狄道之战,引发大汉与河首羌人首领唐泛反目。
此人曾倍道归来天水冀县,谏言于丞相,陈讨河首之谋。便有了他卸任武都太守之职,进位为平北将军转来陇西主事讨唐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