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客人终于走了?”溱文正坐在耶娘屋里与母亲说话,见父亲回来忙问道。
“嗯,都走了。”苏展点头答应,又笑着拿出那四贯钱放到桌上,对妻儿说道:“总算没白冒一次危险,原本卖给旁人只要一千五百钱的饭菜我和他们说三千七百九十钱,他们给了整整四贯钱;算上卖给旁人也能得到的利,整整赚了三贯钱!
不说现下生意不好做,就算生意好做的时候也得忙活一晚上才能赚这么多利,今日真是赚大发了。
你们说,是不是咱们庆贺唐军打胜仗带来的运气?若真是这样,就在院里摆一个战死将士的牌位,祭拜他们。”
“怎会是庆贺唐军打胜仗带来的运气?适才来吃饭那几人一定都是给大食人效力的汉人突厥人,大唐打胜仗对他们不是好事,哪来的好运?”梅里笑道。
“正因为大唐打胜仗对他们不是好事,所以他们走了背运,给咱们家送钱,让咱们家走了好运。”苏展又道。
“耶耶这样说,倒也有道理。”苏溱文笑道。
“有个屁的道理!”梅里笑骂道:“咱们家运气好和旁人没有干系,都是你耶耶瞎想。
而且不管咱们家这运气哪来的,郎君,绝对不能在家中设立战死将士的牌位。”
“我知道了。”苏展知道妻子这是为家里考虑,担心被旁人无意中见到引起祸端,虽不高兴也答应一声。
“你若真心感激唐军将士,待他们打回碎叶城后杀猪宰羊款待将士都可以,但万万不能设立牌位。”梅里又说道。
“我明白。”苏展答应一声,正要再说话,忽然听见又从前面传来喊声。
“这是老李在叫唤,算算时间,也到了他该来的时候,我先去把他要买的饭食给他,过一会儿再和你们说话。”苏展说了一句,因这也是常事、每日都要发生一次,没等妻子回应就出了屋。
“为这些老熟人做饭太忙活,又挣不了几个钱。”梅里对丈夫的举动不在意,但抱怨一句。
“娘,这也没法子。生意越来越不好,不给老熟人做饭都挣不到钱了。咱们家吃穿也得花钱,能挣一点是一点。”苏溱文劝道。
她今年已经十五,可以成婚的年纪了;虽因为当初她父母中意的年轻小伙子在两年前大食人入城时的屠戮中都被杀死、暂时找不到合适对象所以尚未成婚,但也懂事了。
“也只能这样想了。唉,你耶耶还要花大钱买牛肉庆贺唐军打胜仗,要不是今日有这几个冤大头客人赚了四贯钱,家里就彻底没积蓄了。”一边说着,梅里将钱抓到手里,推开屋门要放到暗室里面去。
“这样的冤大头多几个才好。”苏溱文笑着说一句,转头看向母亲又要说话,可她才看过去就仿佛脖子被掐住似的,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害怕,而且苍白起来。
“你们是……”
……
……
“你这肉少了吧?”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前厅里,接过苏展递来的东西,掂量两下说道。
“确实比平时少。平时是二两,今日只有一两五钱。”苏展也没有坑老李的意思,直白说出。
“怎么少了五钱?”
“就在你之前不到一刻钟,来了三个冤大头,给的钱多,我就多给做了些菜,多切了几两肉,只剩下一两五钱。肉少了点儿,我今日只收你一半的钱。”
“成,成。”听到苏展的话,原本脸色不好看的老李立刻笑道:“我原本就想和你说从明日起少给我点儿肉,你自己都少给了,真是好事。”
“非得等我说只要一半前才说出这番话,真是占便宜没够!”苏展笑骂,又道:“怎么吃的肉少了?”
“唉,没有多少生意,挣不到钱,可不就得少吃肉。”老李叹道。他是城中一帮力工的头头,以帮旁人搬运东西挣钱谋生。大食人入城后商户日子越过越差,也就不愿意雇佣力工,宁愿自己慢慢搬,他当然就挣不到多少钱了。
“除了花月楼那几个地方,别家买卖都越来越差,就连李家的几个店铺听说都赔钱,关门不做了;我们的生意哪里还能好得了!
对了,要让你们家婆娘和女儿更小心些。”他又说道:“我听说在城北有大食兵强干女人了,而且没受到太大惩罚;以后在城里大食兵恐怕会更不守规矩,千万别让你们家的出门。就连我们,行走都要避着大食兵了。”
“我知道了。”苏展立刻点头。
“其实还有能挣钱的地方,就是替大食人搬东西,给的钱多。但又怕他们再和唐军开打、把我们都征做民伕,所以不敢去。唉,来钱的危险,不危险的又挣不到几个钱,日子就这么混着吧,过一日少两半晌。”老李又感叹几句,从腰里摸出钱来递给苏展。
“慢走。”苏展听了老李的话心里也觉得十分沉重,随意说了一句,把钱揣进腰里,关好门窗,向后院走去。
“要不要让溱文重新住进暗室里?”他又这样想着。
苏展正想着,已经来到卧室门前。他推开门就要走进去,却蓦然发现妻儿都站在墙边,身后还有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他正要叫喊,就有人抓住他的脖子,同时一阵声音传来:“不要乱叫,你若是乱叫,全家的命就保不住了。”
“好汉,不知好汉是谁,来我家作甚?若要钱,我立刻把全家的钱都翻出来给你们。”苏展有些慌张地说道。
“我们不要钱,对你妻儿也没兴趣。我们只想知道,适才何普与史信、赵平,也就是刚才给了你四贯钱饭钱的客人在店里,都说了甚底。”抓着他脖子那人松开手,对他说道。这人身上穿着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面罩,只露着一双眼睛。不独他,另外一人也这样穿戴。
“好汉,这,我不知晓。”
“你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