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特正要站起来,忽然发现道路另一边闪过一道人影。
他登时一愣,随即变得灰心丧气,甚至萌生出万念俱灰之感。自己左肩膀适才被大食兵刺了一下,之前腰间还中了一箭,这时根本不是大食兵的对手,只能装死以求活下去。
但他刚刚停止装死要站起来逃走,就又出现一道人影。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影还能有谁?只能是大食兵,而且这个大食兵也一定看到他站起来的样子,必定会走过来杀了他,他活不成了。
米特脑海中一刹那间闪过这些念头,右手拿起身旁一柄缺了刃的刀,转身就要迎战。既然已是必死之局,他也不愿窝囊地死在地面上,要站着与大食兵拼杀而死。
‘幸好右臂还能舞的动兵器。’
但他刚刚转过身、手持弯刀准备迎战大食兵,忽然听那人用汉话轻声问道:“你是谁?是第一火的还是第五火的?”声音带着惊喜。
“你是雷诺?”听到那人声音,米特愣了一下,反问道。
“你是米特?”那人也愣了一下,随即走过来借微弱月光看了几眼,笑道:“你果然是米特。”声音更加惊喜,表情变得十分高兴。
“雷诺,你还活着!”米特也十分高兴,甚至扔下刀想抱雷诺。但他才抬动左臂就感觉一阵针扎似的刺痛,顿时想起自己肩膀受了伤无法抬高,只能放弃抱一下雷诺的心思,但仍惊喜地看着他。
“先不要说话,跟我来。”那人自然就是雷诺,米特与他同火已有半年之久,互相之间声音不会听错。他见到米特还活着也十分高兴,本也想抱一抱;但看见米特受伤的左肩后回过神来,想起他们此时并不安全,轻声对他说了一句,转身向东面走去。
米特忙跟上;他侥幸腿脚没有受伤,不会掉队。二人向东走了十几步,远远瞧见前面路口有大食兵提着灯笼,又转向北,之后又几次转向,来到一处废墟。
雷诺当先走进已经废弃的院子里,四面瞧瞧,走进原本安置大牲口的围栏旁,歪着躺下,让自己的身形能被只剩一小截的院墙挡住。米特也走过来在他身旁,依样躺下。
“雷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才一躺下,米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运气好罢了。我跟在陆队正身后与大食奴冲杀,瞅准一个空档逃了出去。”雷诺不愿多说,一句话带过。
“但逃过追杀后却发现四面都被大食兵围住,根本走不脱。我为躲避来回巡视的大食兵不得已返回那栋宅院附近,想要瞧瞧能否跳入河中。”
“但大食奴在河边安排许多士卒,守备十分严密,根本不可能跳进去;若强行跳河,落进水里前就会被射成刺猬。我只能又折返回来,再瞧瞧能否从其他三面逃走。就恰好遇到你。”他又解释一番自己为何会回到最初要攻打的宅院附近。
“陆队正、夏火长、丹夫、宋五他们逃出去了么?”米特又追问道。旁人他不在意,只在意这四人是否还活着。
“夏火长、丹夫与宋五逃出去了,至少和我一样逃过大食兵追杀;我最初还和他们在一块,只是跑着跑着就失散了。但,陆队正被大食兵杀死了。”说起此事,即使今晚亲眼瞧见战死许多同袍,雷诺仍然红了眼圈。
其他战死的人他都不熟,熟悉的夏传涛、丹夫、米特与宋五等人应该都还活着;他是在碎叶城经过大食兵屠杀的人,不会轻易将伤心之情表露在外。
但陆队正不同。从他成为士卒开始,陆队正就是他的队正、他的上官,又多次一同征战,他们已经十分熟悉,而且关系亲近;他战死,对雷诺的影响仅次于父母在碎叶城死于大食兵之手,不次于迪马什生死不知。他如何不伤心?不仅是他,听闻陆队正战死,差不多同一时候入伍的米特也眼圈泛红,十分伤心。
“将来定要为陆队正报仇!”过了一会儿,米特咬牙说道。
“先别说这个,”雷诺心情却已经平复下来,同他说道:“现下最要紧的,是咱们逃出去。咱们一定得逃出去,才能为旁人报仇。”
“你说的是。咱们要如何逃出去?”米特也收敛心情,问他道。
“现下看来,只能想方设法从北面或西面逃走了。”雷诺道:“我转了一圈,觉得东面防备严密,根本逃不出去;北面和西面略微松些。”
“而且这两面驻守士卒还有葛逻禄人。葛逻禄人士气不如大食奴,防备也更加松懈,咱们逃出去可能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