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大食人怎还不来?”米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们已经在雪地里趴了一个多时辰,可除不时有三五骑从道路上飞驰而过之外,并无大队大食人到来。
虽然天还没黑,大食人赶不到这里安营十分正常;可即使将身下的雪清了,身上也穿着厚厚的外衣,他还是感觉冷,更不必说此时天上还飘着雪。因此他等的很不耐烦。
“还早着呢。”趴在他前面的刘三笑道:“现在才酉时初,起码得再过两刻钟大食人才来安营呢。”
“时间过得太慢了。”米特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身上的外衣。
“时间过得与平时一样,该一个时辰有十二盏茶就是一个时辰有十二盏茶,该一盏茶有两炷香就是一盏茶有两炷香,该一炷香有五分就是一炷香有五分,啥时候都不变。”
“你觉得过得慢,是因为你不耐烦在这里趴着。要是让你玩你喜欢玩的,你就不觉得过的慢了。”夏传涛笑道。
米特被他的话噎住,一时不知说甚;丹夫同他说道:“他们这些老兵,不管仗打的咋样,说话那是一套一套的,你说不过他们。尤其夏叔过去看过军营大门,那更是最会说话的人,就连骂人都能连骂半个时辰不带重复的。”
“哎,丹夫,你这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咋听不出来?”夏传涛笑着插话道。
“我当然是夸夏叔你呢。”丹夫立刻回答,脸色一本正经。
“我咋觉得不是呢?丹夫,你损我呢吧。”夏传涛又道。
“夏叔你想错了,我真的是在夸你老。”丹夫又道。
“那小子从小就油嘴滑舌,说的话听着好像在夸人其实是骂人,但听着像骂人的话其实在夸人,也分辨不清,你也别和他置这个气。”刘三这时打圆场道。
他顿了顿又道:“过会儿大食人就要来了。孟别将说,大食先锋军有七千人,其中大食兵六千,葛逻禄兵一千。估计营寨安得不会小。”
“大食兵六千,葛逻禄兵一千?这么多人呐。咱们才五百人,每个人得杀死十四个人才能把他们都打死。”米特道:“这也太难了。”
“难啥?只要冲进营寨,让他们乱起来,不要说每人杀十四个人,就算是杀一百人也容易得很。”丹夫道。
“这可说不好,”曹方豪这时说道:“咱们毕竟人太少,没法子将营寨围起来,大食人四散奔逃根本拦不住,最后未必能杀死几个。”
“而且大食国过去十来年一直在打仗,现在的摄政王并波悉林也挺厉害,不会选一个饭桶做先锋大将,咱们就算冲进营寨,他只要沉着指挥,大食兵也未必乱起来。”
他原是碎叶城士卒,又不像夏传涛那样交游广阔,同刘三或丹家、米家的长辈不熟,平时也很少与他们一块闲聊。但这时听丹夫说话,生怕他误导了另外几个没打过仗的新兵,只得出言道。
“那,岂不是说提前埋伏也没大用处了?”丹夫不在意有人反驳自己,又问道。
“埋伏当然有用。可不能觉得只要能冲进营寨就万事大吉,之后还得一刀一枪的打。”曹方豪又道。
“原来如此。多谢曹二哥指点。”丹夫道。
“我平日里指点你那么多,你都不谢我;曹二指点你一次你就感谢。”刘三开玩笑道。
“这不是跟刘三叔太熟了么,好像一家人似的有啥好谢的。三叔要想听,我这就说,多谢三叔,多谢三叔……”丹夫仿佛复读机似的说起来。
“你跟那蝲蝲蛄叫唤似的说这干嘛。”刘三又道。
“这不是三叔你让我说的?”丹夫一脸无辜地说道。
“放你娘的屁!”刘三忍不住骂道:“我多时候让你跟叫魂似的反复说了。”
“是,是,我放我娘的屁!”丹夫连声道。众人都笑起来。刘三也不好再骂。
他们正说笑,忽然感觉地面轻微震动起来,因自己年龄小家里又不是世代为兵,不敢像丹夫似的与老兵开玩笑因而刚才一直没说话的雷诺叫道:“大食人来了!”
“大食人来了。”刘三也说道:“都别再说话,小心被大食人听去。”
众人忙噤声。玩笑归玩笑,他们趴雪地里的目的不就是埋伏大食人?要是因为谁说话被听去致使前功尽弃,那就是天大的罪过,自己也没脸活着回去。
一时间许多人都将脑袋也趴下来,头上盖着白帽子,生怕被大食人瞧见。
刘三倒是抬着脑袋看向大食人。他身前有一棵树,正好可以挡住身形,不怕被大食人瞧见黑色的眼珠子。
他只见大食人井然有序地安营扎寨,搭建帐篷,又使人凿开河面的冰取水,一切井井有条。
“大食人果然厉害,不愧为天下强兵。”刘三轻轻叹道。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大食人在营内为士卒做饭,也颇为吵闹,他们不必像刚才那样噤声。刘三侧头正要对身旁的米特说话,忽然见到他嘴角似乎有口水,忙说道:“米特,快将哈喇子抹去。这么冷的天,哈喇子会冻住的。”
“啊?是,是。”米特愣了一下,连声答应又用右手抹去口水。
“可是刘三叔,见大食人吃饭,我也饿了。”米特又道。
“忍忍吧,”刘三道:“差不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袭击大食军营。等打进去,吃大食人的饭,就不用再啃干粮了。”
“曹二哥不是说打进军营也不见得之后就容易了,还得打吗?”
“那是曹二让你们不要太轻敌。孟别将打仗厉害的很,有他指挥,咱们又是奇袭,只要能杀进营里就打赢了。”
“是不是只要杀进营里大食人就会四散奔逃,不敢再抵抗?”
“差不多吧,但也得小心仍坚持抵抗的人。”刘三嘱咐道。
“我知道了。”米特答应一声,又道:“既然有孟别将指挥没那么难,那我得多杀几个大食人,为亲朋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