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带笑,神情甚为诚恳,曾灿盯了他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今日之见真的只是巧合,还是此人安排。
对于诸葛瑜,曾灿心里有几分忌惮。
此人智计高绝,才华横溢,但却不愿意出仕为赵和效力,虽然他自己解释是因为赵和手下人才济济,以他的性格没有用武之地,但曾灿总是怀疑他另有打算。
他将区山改名为云居,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针对此人而来。
而这个比较敏感的时刻,此人出现在洪州城中,又恰好来到他的视线之内,曾灿不能不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他心中猜疑,诸葛瑜自己却知道,今日真的只是巧合。
他虽然立志不出仕,可是并不意味着他不配合赵和的大秦朝,否则他也不会跑到嬴祝和董伯予面前去献计。此时既然江南大局已定,接下来的事情无须他操心,故此游玩访友便成了他最大的追求。
谁让曾灿赠了他一堆钱帛,所以他暂时实现了财务自由,旅资充足呢。
既然到了洪州旅游,自然要来这勃楼,却不曾想恰好今日勃楼被袁氏包了下来招待曾灿。
袁氏父子并不知道曾灿与诸葛瑜之间复杂的关系,只道这二人有交情,他们家族与诸葛氏也有些拐弯抹角的姻亲,自然会拽着不放,想着请诸葛瑜在曾灿面前说几句好话。不过诸葛瑜油滑得紧,对他们的明示暗示都假装不知道,只是与曾灿讨论风景,半点时事都不沾。
如此直到酒菜上来,乐舞呈献,诸葛瑜更是一边喝酒一边吃菜,整张嘴忙个不停,更灎夫说什么正事了。
袁氏父子亦是不傻,在试了几回之后,便知道诸葛瑜试图置身事外,当即也不再勉强,他们今日的最低目标是与曾灿亲近亲近,并不奢望一次区区宴饮就可以达到目的,故此接下来也不再废话,而是放开了饮酒。
酒过数寻之后,袁佩正欲开口说话,突然间外头有军士上前来,在曾灿的耳后低声说了几句,曾灿先是一愣,然后一喜:“带他们上来!”
说完之后,他又向袁佩一笑:“袁公,还请再置一席。”
袁佩不明就里,不过添加一席算不了什么事情,因此他便示意下人去办。
片刻之后,便见数人押着一个身影走了上来,袁佩、袁咏父子皆在江南小朝廷担任过官职,见到那被押之人后,顿时形容大变,手足无措起来。
见此情形曾灿却是露出笑容:“有义士擒得废帝嬴祝,如今献了上来……袁公是见过废帝的,能否替我确认一下,此人是否真的就是嬴祝?”
袁佩脸色忽青忽白,诸葛瑜见其神情,当即出言解围:“瑜也曾拜见废帝,如今可以确认,此人正是。”
嬴祝鼻青脸肿,这一路上吃的苦头不小,他进来之后,目光便恨恨地停在诸葛瑜身上,在他看来,若非此人,自己没准还安居于浔阳城中,哪里会落得这种地步。此时听他确认自己身份,心中更是恼恨,冷笑道:“诸葛瑜,你这无君无父的奸典故佞臣!将朕卖与逆贼,也不知为你换来了何官何职,让你得了几许荣华富贵!”
诸葛瑜哑然一笑,不置一语。
“袁佩,你在朝中,身居两千石高位,朕一向待你袁氏恩重,你如今也在逆贼面前摇尾乞怜么?”嬴祝又转向袁佩。
袁佩面色阴郁,没有出声,旁边的袁咏确有些忍不住:“废帝住嘴!你还有脸说待我袁氏恩重?你谋逆之后,重用北人,我等江南世族,迫于淫威,不得不与你虚与委蛇,故此天兵南来,我等立刻弃暗投明!你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刚愎自用,刻薄寡恩!董伯予那般忠于你,你先弃之于山野,后又卖之于大军,你才是忘恩负义之徒,有何面目在我等面前大言?”
嬴祝目光阴冷地扫过他,然后转向曾灿:“汝便是曾灿?欲以我首绩换取富贵?”
曾灿却是笑道:“你区区一介庸人,侥幸得成昏主,护国公根本未将你放在心上,你以为你之首绩,能换得几转功勋,能折得几匹绢帛?人,贵在自知,你失帝位于先,乱江南于后,便是因为无自知之明!”
嬴祝闻得此语,虽是暴怒,却又不知如何自辩。
“行了,你究竟曾为大秦之帝,虽是无能之辈,可体面总是要的。念在大秦至尊的称号之上,今日你可入席宴饮,便居于我之下侧。”曾灿又道。
嬴祝有心拒绝,只是闻得菜肴香气,他的肚腹却咕咕叫了起来。他心中一横,当即来者不拒,真的入席吃喝起来。
只是吃着吃着,望见槛外江水自流,河山美好,斜阳西垂,孤鸟哀鸣,楼内珍肴满盘,美酒香气扑鼻,歌伎浅吟低唱,舞女腰肢款摆,于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声悲恸,让人惨然,便是曾灿,也不禁为之罢席。后人有诗云:勃楼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