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么?”赵和反问道。
钱益被噎得好一会儿才勉强道:“或许有用吧。”
“自然是有用的,诗以言志,但钱君此诗,不过是为自己的才子之名增光添彩。于国而言,大秦文学之士数不胜数,不差这一首诗。但若有一人,能改良种子,使稻麦增产,使农夫辛苦之余,多收升斗,岂不更胜过诗一首?若有一人,能安四夷,平天下,兴水利,其功不更胜作诗讽谏?钱君以儒家为本,当知左传中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再次有立言……朝廷定道统,所为者立德,朝廷征四夷削世家,可谓立功,唯德、功已立,如钱君之辈,方有立言之地。”
这番话说得钱益再度默然起来。
见此人一昧沉默,赵和有些失望。他知道这个钱益很有才名,此次召见,也是本着爱才之心,想要看看是不是能够发现一枚遗珠。若此人真有实干之才,虽然他与赵和的见解有所不同,但大秦这么大,需要人才的地方这么多,总有可以供其施展的所在。
但现在看来,此人之才,非赵和所用之才。
想到这里,赵和意兴阑珊,他摆了摆手,钱益心领神会,行了一礼之后,便被侍从引走。
待钱益离开之后,屏风之后的张简、张钦与孙伽三人行了出来。
“此人名过其实,空谈之士,莫说与三位相比,便是此科榜上其余诸君,也非他能比拟。”赵和笑着对三人道。
“以职下愚见,他是有意藏拙了。”孙伽道。
张简也点了点头:“职下与其人曾有交游,倒不完全是夸夸其谈之辈。”
赵和再看向张钦,张钦苦笑道:“职下受教矣。”
他这个回应让张简与孙伽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
赵和方才对钱益的话,哪里只是说给钱益听,更是说给屏风之后的他们听!
赵和批评钱益只是空谈之士,实际上是提醒他们,督察四方之时要做实事,休要眼高手低口惠而实不至。
张简心中特别是跳了一下,他为此科头名,若说心里不自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终究才智过人,此时隐隐觉察,比起他来说,张钦似乎更擅于揣摩赵和的意思一些。
揣摩上意,虽然是一个不那么好的词,但既入仕途,不会揣摩上意,处处与上司唱反调,那就是自寻死路。而能够揣摩上意,将上司的意思同自己的原则结合起来,这才是仕途求进的关键。
张简意识到自己在这一点上,比张钦要弱些。
“简亦受教矣。”心念电转之中,张简也拱手行礼:“简此次替国公巡视地方,定然多看、多问、多做事!”
孙伽也回过神来。
原本他们算是其乐融融,孙伽更是觉得自己人生得意自此而始,但现在看来,三个人之间的竞争,也从这一刻已经开始了。
三人年纪相当,才学相当,起点也基本相当。若有人能够抢先一步,自然会占据先机。而另外两人,只怕从此步步落后,一辈子要被压住了。
谁甘心如此?
因此孙伽也是行礼:“伽亦受教!”
三人没有彼此相看,但他们都能感觉到,在他们之间,一种看不见的火焰腾腾燃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