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钦瞄了一眼钱益所提的篮子。
几乎所有参与此次科举的人都会准备自己的行囊,或者是篮子,或者是包裹,也有人干脆提着书箱。其中装着考试所需要的文具,还有考生的一些生活用具——这次考试时间长达三日,每日上午一科下午一科,两科考完才允许离开,故此需要做一些准备。但这也给了部分心怀侥幸之人可乘之机,据张钦所知,有些参试考生便将主意打在了这上面,准备在自己的行囊之中进行夹带。
以钱益才学,自然是不需要夹带的。但是,他并不是真正来参加科举,而是奉嬴祝之命前来搅局,所以他若有所夹带,所携者就不会是小抄答案那么简单了。
军士们对每一位近前的学子都进行检查,很快就轮到了二人。
钱益被引到最左的那间门前,一番搜检之后,他被请进了门内。几乎同时,张钦也检查完毕,进入了国子监之内。
两人相视一笑。
“据我所知,此次参考之人足足有一千五百余,今日正科,人人皆考,以这个速度,只怕一个时辰都搜检不完。”张钦说道。
“如今只是入场时间,等正式开试还有一个时辰,若是真不能全部搜检入内……”钱益摇了摇头,“以赵公行事,不会出此疏漏。”
如同他们料想的那样,起初搜检比较慢是因为所有人都不熟悉过程,但此次被抽调来进行搜检的,都是军中精明强干之士,故此在搜检了十余人之后,他们的熟练程度大增,速度也就越来越快。张钦与钱益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和他们一样入内的人便已经过百,再又过了一盏茶功夫,人数又翻了一倍。
“你我也入场吧?”张钦道。
钱益笑道:“小弟是乙考场第二十八号,张兄呢?”
“这倒可惜了,愚兄我是丙考场第四十五号。”张钦道。
两人的考场是国子监中相领的两间院子——在确定会举行科举之后,国子监便进行了扩建,新建了诸多院子,并且给这些院子都搭起了顶棚,这些院子便是科举的试场,每个院子当中,又被木板分隔成一百个席位,此次参考一千五百余人,一共动用了十八间院子。
两人便在国子监前院揖手道别,然后各自赶往各自的考场。张钦初时还在琢磨,钱益究竟会如何完成嬴祝交给他的使命,但当他真正迈入丙字考场之后,他便将这些杂乱的猜测都抛到了脑后。
他不想错失在这第一次科举中扬名的机会。
因为是初次组织科举的缘故,所以这次所开科目只能说是一次尝试。每个参与考试之人,必须报考正科与两门副科——许多不许少,所谓正科,考的内容就是去年底才颁布天下的《道统》一书,所谓副科,则是明算、格物、明法、实务、兵法。这个科目的设置与赵和最初的设想有很大的出入,倒不是赵和做出了让步,而是主持这次科举的李非提出,既然要改革,那就改革得更彻底些。原本赵和是想以道统为正科,以百家为副科,即考生除了考道统之外,还可以另选二家之说进行考试,以此来促使学子们打破门户之见,博采百家之长。李非则以为反正“道统”已经将百家之间的门户壁垒打破了,再去单独为一家学说开科,反而不美,倒不如选择对于国计民生最有用的一些领域分科考试,所考的内容同样也集百家之长:比如明算一科,便是将儒家、阴阳家、墨家和工家(公输班)等诸多学派中有关计算之术合而为一;再如格物一科,则是将商家、农家、墨家学说之中研究物性之理合于一处。在抛去治国执政上的理念之争后,各家在这些具体术理上的分歧并不大,因此将之融合汇编的难度,也比赵和最初想的要小。
自然,李非也藏有私心,比如说明法一科,对于他所属的法家来说极为有利,甚至可以说,所谓明法,根本上就是为法家单独设科了。不过李非的这点私心,在赵和的容忍范围之内,而且大秦也确实需要大量熟悉法律与制度的官吏——在赵和的计划之中,是要将地方官的司法之权给剥离开来,通过设立刑部的方式将之收归于中央,这就有大量的法律专才。
每一个参与科举的考生至少要在正科之外另报两门副科,正科决定其是否得中,副科决定其名次与今后的就职方向。当然,若对自己有自信,也可以报上所有科目,反正最后计分之时,只择评分最高的两门副科。张钦便是这种对自己有十分自信的人,故此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他每日都卯时赶到国子监参考,至酉时才考毕离开。
钱益也如他一般。
考之前张钦对自己还是满怀信心,但最后一场考完之后,当他整理好行囊离开国子监时,还是禁不住驻足回头,望着自己这三天“煎熬”过的地方,不胜唏嘘起来。
“张兄为何叹息?”好巧不巧,钱益恰好也在此时离场,见此情形,笑着问道:“此次所出之题,理当难不住张兄才对。”
此次科举的题目真的不算太难,毕竟第一次开考,虽然从去年十二月起,有关科目的书籍便已经上市发卖,但许多来自外地的学子,只是到了咸阳之后才真正接触到这些书籍。但对于张钦、钱益这样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博览百家,哪怕是最为重要的道统科的内容,大多数也都是他们早就熟悉的东西。
故此听到钱益的话语,张钦笑着道:“题倒不难,但这三日里所见人生百态,却是让我不胜唏嘘。”
钱益深有同感地点头:“贤兄所说极是,此前我便知道,科举一开,天下英杰尽入其网中了,但却不曾想,情形会这般严重——我那试场之中,便有十一人因为各种缘故未能考完。”
考场上昏阙者、病倒者甚至疯颠者,考场外痛哭者、狂笑者甚至自尽者,这几天里,他们可都是见到了。
“不说这个,钱贤弟自觉如何?”张钦甩甩头问道。
钱益昂然道:“必在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