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陀的问话,原本是质疑大秦,会不会将骊轩也当作对付火妖的肉盾,但是张衡的反问,则是提醒塔西陀,他们骊轩人东来,也不是心怀善念,他们无非是想借助天竺的人力物力与火妖抗衡,若是天竺尚不足恃,那他们必然会将侵略的目标又转向大秦。
国与国之间,空谈友谊者不是愚蠢便是恶毒,唯有以利为先,才能再论及友谊。
“张先生乃是大学者,难道不知,你这般说话,太过咄咄逼人,实在是……实在是恶狼外交么?”塔西陀自然无法回应张衡的反问,因此又转而指责张衡的态度。
张衡又是一笑:“塔西陀使者亦是大学者,难道不知,我只是说了几句真话,而犬戎已经将矛头指向受我大秦庇护之国,更是多年攻掠大秦边境,坏我疆土,伤我民众,夺我财富,乱我国事……我只是说几句话便是恶狼外交了,那犬戎此举又是什么外交呢?再以贵国骊轩为例,贵国与犬戎结盟,贵使甚至为犬戎大单于所用,与他一起试图期瞒我大秦,若非我那弟子能看破贵使用心,大秦必然因此受损。贵使此等行径,又算得上是什么外交呢?”
塔西陀顿时有些恼了。
他对张衡确实是真心钦佩,但是长期以来,骊轩人称雄于泰西之地,无论是他们所说的欧罗巴洲,还是阿非利加洲,或者是亚细亚洲,虽然也有过诸多文明,但在其影响范围之内,这些古老文明都已经衰弱,它们的文明成果,尽数被骊轩所吸纳。所以,在骊轩人看来,骊轩之外,尽是野蛮之地,哪怕他们的盟友犬戎,也仍然是野蛮人。
至于东方的大秦,骊轩人口中自然是会夸赞,说这是一个古老的东方文明,但当真正对上时,他们仍然会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感。
我骊轩批评你们那是再正常与合理不过的事情,但你大秦凭什么批评我,你这个野蛮人的国家!
哪怕塔西陀这般的大学者,在这般的环境之中潜移默化,难免也会沾上这习气。
此时被张衡一激,他忍不住便道:“骊轩人外交与你们大秦不是一回事,我们是为了给野蛮人带来文明……”
“呵呵。”张衡笑了一声。
然后塔西陀的辩解戛然而止了。
他终究是这个时代的智者,又精研历史,自然知道自己的优越感和理由都是很难站得住脚的。
就算他为了骊轩可以厚颜无耻,无视真相,却也不好在这种并没有直接冲突的情形下与张衡翻脸。
因此,他收住脸上的怒容,很是郑重地对张衡道:“骊轩来自泰西之地,大秦起自极东之地,远隔数万里,彼此之间有些误解在所难免,我希望此前我的话语,并不影响我们两国之间的友谊。”
张衡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放心,放心,不会影响的。”
自然不会影响,中原大地上合纵连横之时,骊轩人还在自己的小城邦之中勾心斗角,大秦很清楚什么时候谈友谊,也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拔刀。
毕竟如今大秦,无论是显学还是旁门别家,都还很清醒,并不迂腐。
虽然张衡口中中说方才二人的争执不会影响两国之间的友谊,但是塔西陀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可能成为骊轩与大秦之间的一个问题,因此他学着秦人的模样,向着张衡叉手行礼:“张先生,你对骊轩的了解并不深入,我邀请你去我们临时的首都,在那里,你会真正爱上骊轩人的生活的。”
这是他第二次邀请张衡前往骊轩,但张衡仍然拒绝了:“我还是更想前往泰西之地,去真正看看火妖们是怎么吞噬这个世界的。”
“远行辛苦,张先生,你毕竟年迈,事实上,你想知道的一切,在我们那里就可以知晓。我们带来了许多第一手的资料,我们与火妖对抗了许多年……”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想去看看……我之前有一位熟人,他就去过泰西之地,他后来也成了绿芒的奴仆,甚至有了一些……我也无法解释的力量,所以我必须过去看看。”
张衡所说的熟人,自然是江充。
在贵山城中他们击杀的江充,是不是真正的江充本人,张衡还是颇有疑虑。或者说,被杀的应当就是当年在咸阳城星变之夜中阻拦他的那个江充,但是,是否还有别的江充,张衡实在是不确定。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江充……不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