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虽然有些疼痛,但还比不得布罕沟之败让我心痛,更比不得金策之死让我心痛。”金玄道。
见他如此坚持,张衡摇了摇头,将注意力便又集中在自己的手术之中。
金玄所受的伤处虽然不是要害,但毕竟能内脏太近,他若是下手稍重,没准就要给金玄开膛破腹了。金玄的部将们非常紧张,张衡自己也极是谨慎,倒是金玄,看着他一点点削刮自己身上的腐肉,除了第一次动了一下外,再没有任何动作。
“那个伤我之人,倒是位勇士,老先生可知他姓名?”过了一会儿之后,金玄又道:“我观他形貌,不类秦人,倒象是胡秦混血之种,若是在大秦他不得意,可请他来我帐下为万骑长!”
哪怕张衡正在集中精力做手术,听得他此语,也不禁抬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又边做手术边道:“那人我倒是知晓,他姓应,名恨,确实是胡秦混血,如今在我大秦北庭都护府任破虏校尉。”
“破虏校尉是多大的官,手下管着多少人?”金玄虽然精通秦人语言,但对这个破虏校尉的官职还是不了解,因此又问道。
“呃……破虏校尉乃都护附下属军职,平日里并无兵力,只是出外征战之时,可号令校尉之下五百众。”张衡道。
“大材小用,以赵都护之能,不当如此。”金玄评价道。
张衡并未接这话茬。
金玄道:“在金策死后,我便让人搜集赵都护向来事迹,不得不说,他可算得上少年英雄,才十五六岁,便卷入大秦宫室之变中,后来又东征西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惜,他有两个缺点……”
张衡心中不由有些好奇。
哪怕以他这般年纪,也很想知道,金玄这个赵和的大敌,会如何评价赵和。
“赵都护第一个缺点,乃是见识局限于大秦一地。”金玄叹了一声,“大秦虽然地域广阔,终究只是一个国家,赵都护比起普通秦人,所见算是稍多了一些,故此能看到西域之重要。但是也仅仅多一点罢了。你们秦人有一句话,说是坐井观天,赵都护比起坐井要大点,大约是坐潭观天吧。”
张衡又抬头望了金玄一眼,金玄坦然观视:“非是我贬低他,实在是我自东方而至泰西,攻灭国家无数,也见识过人杰无数,故此才有些感慨。以赵都护之才质,若能见识更广一些,当跳出大秦之约束,知道阻挠我胡戎之举,乃是倒行逆施。”
“大单于所说的第二个缺点呢?”张衡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往下问道。
“第二个缺点便是他身居人下,不得自由。”金玄说到这,脸上竟然浮起了笑,仿佛张衡刚才并没有用烧红的匕首从他肋下又剔出一块肉。
“赵都护才器非凡,若能够给他施展手脚,原本可以有大作为。但是,他身居人下,只是大秦一个官员罢了,而且还身不由己。他的部下,他的百姓,他身边所有的人,虽然聚在他身旁,却不是忠于他,而是忠于大秦。故此只要大秦有变,那赵都护便会束手束脚。大秦朝廷派来一介使者,手无束鸡之力,便可以凭借你们大秦皇帝或者大将军的命令,将他调离自己苦心经营的地方。”
说到这,金玄似乎兴致起来,他挥了挥手道:“若是赵都护愿意助我,我许他秦皇之位,与我互为兄弟,我只取黄河以北,黄河以南尽属于他,他不需一兵一卒,我自派兵为他攻取!他得黄河之南为基业,以本身才具,才真正能一展所长,不必担忧基业为人所夺!”
此时张衡已经剜掉最后的腐肉,上好药粉,为金玄止住了血,然后细心用烫过的绸缎给金玄包扎好。完成这一切之后,他站直了身体,在水盆之中洗了洗手,这才回身看着金玄:“大单于说我那学生有两个缺点,我身为师长,不能不为其辩驳。”
“大单于以为我那弟子未曾走出大秦,见识便会短浅,这是大单于以己度人了。古人云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欲知天下之事,未必需要遍行天下,我那弟子身兼数家之长,精研万事万物之理,以理而合道,虽未行遍天下,但天下一般的事务已经尽在他心中了。至于事物精细之处,他只须知人善用,自然有的是英杰为他做好。”
“大单于以为我那弟子身居人下不得自由,这又是大单于想当然了。若我那弟子自己不愿意,天下之大,谁人能够阻他拦他?能约束他的,并非大秦朝廷,也非大秦皇帝,而是他自己。人唯有自律,而后方可随心所欲,唯有心中怀有敬畏,而后方可无所畏惧。他正是畏惧大秦若是动乱之后果,才能在与大单于交战之时舍身忘死!”
“至于皇帝之位,我那弟子若是想要,自会取之,何劳大单于相许……倒是大单于,虽然奔波征战多年,却仍然未能将胡戎建成真正一国,火妖一起,不得不狼狈东返。大单于可知我那弟子为何会要我来治你们?”
此时金玄帐中诸将都是面泛怒色,倒是金玄本人,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