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劳……呵呵呵呵……”赵和仰天大笑起来。
他却没有进一步解释。
在他心中,这点功劳,算得了什么,真比得过北州十余万人的性命么?
这不是十余万牲口,而是十余万秦人,并且他们已经为大秦做出了许多牺牲,流了不尽的鲜血!
一个大国,若不能善待其功臣,将其臣民的牺牲视为理所当然,那这样的国家,必不能长久!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段实秀却催促道:“都护为何笑而不答?”
赵和这才正色道:“我来北州,途经都罗河,你知道我在河中看到了什么?”
段实秀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我看到的不是连绵不绝的河水,我看到的是连绵不绝的血。二十九年,北州乃至旧西域都护府留的血已经足够多了。”赵和说完之后,又重复道:“足够多了。”
自大秦撤离西域,旧西域都护府成为孤军开始,到现在二十九年整,赵和这一句“足够多了”,说得诸将再度热泪盈眶,一个个拜倒在地。
赵和将他们扶起,段实秀紧紧盯着他,待他将所有人扶起之后,忽然长长吁了口气。
“赵都护,大都护之前,曾令霍峻查找一人,霍峻又将此事交与我,我暗中将之压了下来。”他缓缓说道。
他这话题转得太快,便是赵和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郭英更是皱起了眉。
郭英为郭昭之侄,北州军政大事,郭昭都不瞒他,但这件事情,郭英却没有任何印象。
“大都护所寻之人,乃是十八、九年前来北州的一位中原学者。”段实秀又道:“赵都护既然与李弼熟荏,或许自李弼口中听说过此人,李弼军略,便是随此位学者所学。”
赵和面色微微一变。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李弼口中,那位“老师”甚至知道五贤之会的事情,与自己在铜宫中的五位师长应当很熟悉!
“李弼向来以此位前辈弟子自居,称其为恩师,但是,他其实并未真正行过拜师之礼。整个北疆,这位先生的正式弟子唯有一人,那便是段某。”段实秀接着道。
赵和霍然盯着段实秀,目光炯炯:“这位……先生,他人在何处?”
段实秀抿了一下嘴:“都护稍安勿急,我在三十年前,于咸阳城中随这位先生游学,后来与父辈一同前往西域,彼时我才是一位十余岁的少年……不意才入西域,便遇大秦撤离之事,从此与先生音讯隔绝,直到十八年前,偶然机会才再见到他老人家。”
“彼时他老人家与我说过一些事情,我虽是不解,却都牢记在心。”
赵和呼吸有些急促,神情也紧张起来。
他觉得自己离自己身世的真相越来越近了,甚至有可能,伸手便能够到。
但到这个时候,他心底又有些患得患失。
真的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真相,会是一件好事情么?
段实秀沉声继续道:“我向他老人家打听,何时北州才能安宁,他对我说,若北州出现一个大勇大仁的英雄人物时,才能得到安宁。我问大都护岂不大勇大仁,他说大都护勇则有余,仁稍不足……”
说到这里时,郭英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毕竟这是在评价他死去的伯父。不过别人都没有注意这一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段实秀接下来的话吸引了。
“我又问何为大勇,何为大仁,先生说虽千万人吾往矣为大勇,虽妇人孺子吾避之为大仁……先生所说的英雄,应当就是都护你啊。”
“虽千万人吾往矣”、“虽妇人孺子吾避之”这二句说出来之后,赵和心突的一跳,哪怕他急于知道自己身世之谜,可听到这两句,却还是情不自禁生出共鸣,只觉得自己心底某种早就有之的想法念头,被这二句挠住,让他生出欢喜之意。
这种想法念头,并非凭空而来的,他在铜宫之中,那些老人们各执己见,但若说有什么共同之处,便在这两句之上了。
“段长史,你的这位老师究竟是哪一位,他如今又身在何处?”心神微微一动之后,赵和忍不住又追问道。
段实秀张嘴正欲回答,突然间听到关城之上一阵喧哗,紧接着,有人大声禀报:“都护,长史,犬戎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