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英走进门,便看到赵和坐在被抹得干干净净的案桌之后,提笔正在写字。他瞄了一眼,看到了“南北夹击,犬戎必破”八个字,心中又是一声冷笑。
这位赵郎君还是在做南疆北疆夹击犬戎的春秋大梦,说来说去,还是要将北州人当作他立功晋身的台阶,至于在这过程之中,会死多少北州人,他根本不在乎!
心中如此想,郭英面上却露出赞叹之色:“赵郎君写得好字,这一手字……与北州书写样式颇不相类啊。”
赵和放下笔,笑着回应道:“我少时贫困,用树枝在沙上练字,不好书写隶书,只能作行楷……”
“行楷?”郭英觉得这个词有些陌生。
“三十余年前,稷下学宫中有人观望圣祖皇帝遗书,揣摩其意,将隶书改为楷书,取其字方正可为楷模之意,二十年余年前,稷下郦公讳伏生又取楷书之形体,另僻蹊径,创出行楷,楷即楷书,行则是行云流水之意。”赵和道:“北州与咸阳隔绝日久,故此不知此事,如今大秦之内,行楷盛行,几欲取代隶书了。”
郭英心中猛然一动:“郦公讳伏生……可是那位郦先生?”
“正是。”赵和点头。
郦伏生三十年前就已经天下知名,名声传到北州来并不奇怪。不过赵和口中应付着郭英,心里却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郦伏生便是参与五贤之会的五贤之一,李弼的老师知道五贤之会,只不过李弼从军之后,便很少见到其师,也不知那位老人如今下落何在。
若得空闲,还是要打听一番。
郭英不知赵和心中所想,他别有深意地道:“山高路远,黄沙漫漫,北州虽然出自大秦,但近三十年时光,风俗已与大秦颇不相类矣。”
赵和抬眼望了望他:“山川虽异,日月同天,花开百朵,共生一木。”
郭英愣了一愣,然后哈哈笑道:“赵郎君不愧曾在稷下任过祭酒,果然话藏玄机,我非名家之流,不是赵郎君对手……赵郎君,酒宴已备,还请移步。”
赵和也是一笑:“请!”
他面上虽然带笑,心里却又是一声长叹。
这位郭少君,身为郭昭唯一的血脉亲人,也被北州上下视为郭昭的继承人。但是他对大秦的情感,明显远不如郭昭本人,他的话语之中,都分明将北州视为大秦之外的疆域。
自己此行要达成目的,恐怕还需要进行一番艰苦地努力。
这让赵和感觉到有些疲惫。
他一路行来,在严冬之时翻过天山,又在车师后国的追杀中来到金微山,此后带着李弼等东奔西走,消耗的精力体力都极大。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身体其实已经到了某种极限,必须要尽快休息,但是他有心休养,可源源不断的事情却不让他有喘息之机。
不过他并不后悔。
赵和很清楚一点,若他没有出现,此次犬戎攻北州,石河关必定不保,而石河关失守,北州门户洞开,犬戎轻骑源源不断杀来,整个北州都会毁灭。
因此他强按住疲惫,跟着郭英出了馆驿,向着都护府行来。
此时都护府中,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在奔走。
到得都护府门前,赵和看到李弼带着数人正候在那里。
见赵和到了,李弼忙上前行礼:“都护!”
听到李弼以“都护”之名称赵和,郭英眉头轻轻跳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赵和摆了摆手:“在这里只有一位都护,你们称我赵郎君便可。”
李弼独眼扫了一下郭英,应了一声:“那我便称郎君君侯吧。”
赵和曾为赤县侯,称为君侯也没有问题,总之李弼就是想要将自己对赵和的尊敬表露出来,赵和自然也不会拒绝。
旁边一位陪同李弼来的官吏上前凑趣道:“李将军早就到了,不过听闻赵郎君还没来,一直不肯入内,执意在此等赵郎君呢。”
赵和微微一笑道:“何至于此……李将军,呵呵,佐之,恭喜恭喜,郭都护升你为将军了?”